西天弥穹会过后,一众清洲的大修真们便都各安归处,清虚道德天尊也再次闭关,希望能够早日突破到现前地,才好以现前地天尊法身凝结法阵,替换下江洲泽国的先天至宝血珊瑚,早日还了江洲立天大德灵尊的一份人情。
在清虚道德天尊能有突破之前,瀛铁梅自然是要在江州泽国的龙宫之内,作为人质。
好在这这人质做的十分洒脱,除了行动稍微受限之外,一概饮食坐卧都有专人伺候。沙千里与沙刘枫也可以按照双方约定的期限,时常来看望。
除此外,清州玄帝国自然常年不时送来各类奇珍异宝,专投了泽国老龙王宾加斯里巴喜好收集宝物的癖好,因此上两洲两国关系算的上十分友好。
不觉一晃便是十年而过。
悠悠岁月,拂去了多少旧日痕迹,新添了多少愁纹眉锁,有修仙根底的,仙颜常驻,没有机缘的,只好任岁月轮回催人老,丝丝银发抹白头。
这一日,瀛铁梅在自己的小馆内打坐闭关修习。
她本就是青云阁仙尊坐下廖阳子的徒弟,法脉秉正,根基又好,这几年不觉之间,竟然是隐隐有突破之感,眼看着就要从散仙境地进入离垢地的金仙层级了。
赢铁梅自然内心欢喜不已,却忽然又多了几分惆怅。想来天尊几十年前闭关至今,便再无任何消息,如今自己在清州一呆便是几十年,看起来天尊要从始胜地境地突破到现前地,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虽然丈夫儿子可以时来看望,但到底身不自由。
再者,血珊瑚已经深埋于桃花湖之下,天尊突破遥遥无期,这血珊瑚何时才能还给江洲,当真毫无定信可言。自己作为清州公主呆在此处,不由觉得心中有愧。
赢铁梅正自胡想处,门外侍女传话到,龙王宾加斯里巴来访。
瀛铁梅心道,也真是不打不相识,没想到几十年交道打下来,自己和老龙王却成了老友。
瀛铁梅是清州青云阁正传弟子,龙王所在的江洲,法脉则源自灵尊圣鲲。别看老龙王虽是天生神兽,金仙次第的大修真,却是个烟火人间的倔强老头。不仅贪爱各类珍宝,还十分爱好仙法切磋,好胜心极强。
因此龙王便借“囚禁”瀛铁梅的机会,常常找他切磋。这也是瀛铁梅几十年远离师友,修为还有大幅提升的原因所在。
只是苦了一帮龙宫的工匠。因为瀛铁梅所居住的这个别馆,时常发生小规模战争。不是毁于大火,就是遭遇雷击,要么被冻成个冰坨子,几番重修重建,将下面的人折腾的够呛。
宾加斯里巴进入瀛铁梅的小馆,开始常常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而后总是先开口问道:“铁梅,你们清洲何时将血珊瑚归还我江洲啊,虽然鲲大人是答应将血珊瑚借给你们清洲,但可不是说给你们啊,你也不能老赖在我们泽国不走吧。”
他这番话,十次来要说八次,无非是想在气势上和道义上占据上风,压瀛铁梅一头。好在时日长久,瀛铁梅早已见怪不怪。
可是今日,龙王一脸严肃的进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严肃的外表下有着包藏祸心暗笑的可爱面容,是真真正正的一脸严肃,而且他的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只见这封书信金桶封签,上面封签处印着清州青云阁与玄帝国王朝的双重封印。
宾加斯里巴将书信交给瀛铁梅,神情复杂的对着瀛铁梅说道:“铁梅,今日清州王宫以青鸟衔来此信,让我转交与你。青鸟衔信是两国两洲之间最为正式的信息交互方式,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难不成是你们天尊破镜成功,你要返回清州了?”
瀛铁梅一脸纳罕,转手接过金通,拆开火封,却见是兄长,玄帝国当今陛下瀛伯熟悉的字体,款款而书。
瀛铁梅仔细读了一遍,便收起书信。面色却不再是刚刚和龙王见面时候一脸轻松戏谑的神情,而是神情淡然,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赢铁梅对宾加斯里巴道:“龙王多虑了,大天尊仍然在闭关,怕我还是要在你为我修的这别馆当中居住下去呢。”
老龙王刹时间一脸轻松,瞬间便换了一副老泼皮的脸孔对殷铁梅说道:“铁梅不必担心,清虚道德天尊实力雄厚,放眼整个云仙大陆,能有资格突破始胜地的,也就是他了。相信再过几十年,一定可以成功的。”
刚说完,老龙王觉得自己说个几十年,似乎是口误,马上又改口道:“十几年,很容易就过去了,况且你在我泽国生活的也不错嘛。”
瀛铁梅心里真想扇几个大嘴巴子给这个老匹夫。怎么的,老娘已经呆了十几年,还想让我再呆几十年。
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老头,便开口对龙王说道:“龙王,前几日和你切磋,你们江洲的幻水大法,尤其是其中的冰凝术,对于天地间水法则的应用,的确是奇妙无比,不过我青云阁的金珏御土,却似乎刚好可以克制,今日我们正好可以切磋切磋。”
龙王宾加斯里巴却摆手道:“哎,今天不行了,要不是赶着给你送信,我今天可没有时间来找你,既然这边没事,我先走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
待宾加斯里巴从瀛铁梅的小馆出来,脑子里却不由的回想:这封信里面到底说了什么,要用青鸟衔信的方式,亲自转托我交给瀛铁梅,按道理肯定是大事,但自己却没有从赢铁梅处得到一丁点消息,不觉蹊跷异常。
宾加斯里巴刚刚坐定到王宫的宝座之上,便有龟丞相上来报到。“王上,玄帝国又有青鸟衔信而来”。
龙王想,这次定然是专门给我的信件要讲清楚事情原委,便赶紧说,快让青鸟进来。
龟丞相口中道诺,便听的半空中一声清脆鸟鸣,便见一只青凤从殿外飞入,口衔玉桶,落于龙王水晶座之旁。
龙王拆开信笺,也是瀛伯亲笔写来,却原来是玄帝国王宫和青云阁商议,要给瀛铁梅上清洲圣女的称号。
龙王暗自思索道,以青云阁的名义封铁梅为清州圣女,这是无上的荣耀啊,是表彰她对整个清州做出的卓越牺牲贡献。瀛铁梅在我泽州,作为血珊瑚的人质,确也是贵宾。今日青云阁此举,其实不过算是给亿万江州生灵一个公开的交代。瀛铁梅身份越是贵重,越表示整个清洲重视此事,更加对江州救助一事不敢忘怀。
既然清洲如此举动,自己作为泽国国君,自然也应当以正式身份,对铁梅表贺一番才对。如此想来,便安排龟丞相按这个意思进行安排,并要把铁梅的别馆扩建装修,以表示泽国上下对清洲圣女暂栖泽国的看重。
这边刚安排妥当,自己便又兴致冲冲的去找赢铁梅,到了铁梅所居住的别馆处,隔着门便大喊道:“瀛铁梅,原来你要被封为圣女了,恭喜啊,怎么刚才也不告诉我老龙一声,啊,哈哈。”
里面瀛铁梅的声音响起:“老龙王,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不过是虚名罢了,还要多谢你泽州借宝之恩。”
宾加斯里巴到了院内,便已经见瀛铁梅笑语盈盈的迎接出来。铁梅此刻换了一身家常短衣,越发显得精神干练,清新脱俗。
只见赢铁梅抱拳对老龙王说道:“老龙王,今日就让我的金珏御土领教一下你的冰凝术如何?”
老龙王哈哈大笑道:“正好正好,反正你这小别馆也要重新翻盖,才衬得起你圣女的身份。”
谈笑间二人便动起手来。
赢铁梅盘膝悬浮于半空之中,双手捻珏,嘴唇微张。随着铁梅双手法印的不断变动,其身后的别馆顷刻间土崩瓦解,会同下方的土地,翻涌变化。
建筑废墟混杂在泥土之中,随着瀛铁梅手中法印变化,不断幻化出不同的阵法阵型。土地翻涌间,其上空天地灵气波动,逐渐形成一个个和土地阵法一模一样的淡黄色玉质性的法印,缓缓向着宾加斯里巴头顶罩将过去。
龙王对着瀛铁梅笑道:“怪不得叫金珏御土,原来是借助地力,赋予所凝结法印更强大的威力。”
瀛铁梅道:“不错,这是我青云阁土系法脉正派功法,虽然原理十分简单,但此法术威力却是极大。不同修为之人使将起来,威力不可同日而语,我仅可将这结节内的土地为我所用,听说万年前的大天尊们,动辄都是以一洲为金珏御土,天翻地覆,不在话下。”
龙王不敢怠慢,双手合掌,以逆时针旋转,开合之际,双掌章心之中,已然出现了一个小冰晶。
这个冰晶直冲着淡黄色玉质法印而去。但见冰晶微微闪着蓝光,以破风之俗划过虚空。虚空略过之处,都透着丝丝寒意。冰晶出现的一刹那,整个别馆结节之内,更是气温陡降,连空气流动,灵力流转都变的慢了下来。
瀛铁梅手中法印虽然翻转不断,下方土地阵法变化,凝出法印袭向龙王的速度,却真的是慢下来不少。
冰晶奔袭向前,直接撞向天空中一串金黄色玉珏法印,便听到波波波的声音,像是冰块裂开时候轻微的喀嚓声。声音过后,一个个玉质法印便仿佛是被冻裂开来一般,而后便消散于虚空之中。
龙王大笑道:“铁梅,我这御冰术如何,虽然是结水为冰,道理极为简单,但这冰晶却是有着冰冻万物的能力,尤其是可以冰冻法术。是不是很神奇。”
瀛铁梅道:“果然厉害,不过我这金珏御土,其实重在防守,待我变换阵型,你再来攻。”
说话间双手再次凝结出不同法阵,却见这次凝结成的法印却没有飞向宾加斯里巴,而是悬于瀛铁梅头顶。
层层法印加持,在瀛铁梅周遭叠加出一个小结节,把后方还在翻涌阵法的土地也笼罩其中。
宾加斯里巴笑道:“果然妙哉”。于是这次更加催动冰晶,透着丝丝寒意向瀛铁梅通过法印凝结的结节缓缓飘过去。
冰晶蓝光愈盛,将整个结节内灵气流转都冻得几乎凝结不动。
此时,法阵结节之外的侍卫侍女们看来,结节内已经是成了一个透着幽幽蓝光的冰坨子。
不过,冰晶缓缓飘到瀛铁梅上空,便再也难以突破,结节内瀛铁梅淡然望着老龙王笑道:“老龙,你这冰晶似乎是难以突破我这金珏阵的。”
宾加斯里巴笑道:“厉害厉害,你以散仙层级对战我,我也已经使出八九分力气,也难以突破,假如是和我一个级别的仙人,定然是防守有余甚至是有一击之力了。”说着便收回冰晶,瀛铁梅也撤去玉珏,两人立于空中,相对而笑,四周一片断壁残垣。
两人切磋完毕,龙王便要告辞。临走之时,望着瀛铁梅道:“铁梅,这金珏御土着实奇妙,能否传授一二”。
瀛铁梅笑着说:“拿一座豪华别馆来换喽”。老龙王咧着笑脸,说道:“一定一定,哈哈哈。”
这边出来便安排下面人重新择址,给瀛铁梅翻盖别馆,因为此时瀛铁梅已经是清州圣女,代表着清洲青云阁与玄帝国王室,算是客座江洲,身份尊崇,龙王礼数上也不敢懈怠,亲自过问了很多细节。待别馆重修建好之后,备了一应仪仗,亲自去请了清州圣女移居新居。
这一天,沙千里作为王室代表,廖阳子作为清州青云阁仙界代表,也被邀请而来,虽说是圣女亲封并迁居新馆的喜事,但参与的各个人等却都是心情异样。
沙流枫一想到母亲被封为圣女便又一些忧伤。这个身份意味着清州对母亲以往对清洲所作出牺牲的认可,可也代表着母亲将秉持这一身份,未来需要背负更大的责任。母亲已经离开故土几十年,未来几十年可能还要以圣女的身份,在江州待下去,不免心生忧愤。
沙千里和儿子一样,好端端的一个欢喜的庆典,从头到尾脸色都是铁青一般。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妻子被封为清洲圣女这件事情。
虽然这几十年过来,沙千里已经逐步接受了妻子要长久待到江洲,直到天尊破镜的那一刻。但这种约定以前更像是一种君子之约。瀛铁梅虽然甘愿在江州为人质,却没有道义的责任义务。可如今忽然被封为圣女,便意味着身份改变。继续留在江洲,已经成了瀛铁梅自身的使命义务。
廖阳子脸色尴尬,不言不语。从当初血珊瑚掉包,巧借血珊瑚,他都是参与人,甚至是主要行动人之一。
虽然说背后有着为了清州修补苍穹,守护亿万生灵的大道所在。但自己作为沙千里与瀛铁梅二人的师傅,心中却更觉的对这一家人有所亏欠。
整个清州,为了天地安危,根本都没有与这一家人商议过,便将他们的命运进行了安排。沙千里多年为王室效力,征战沙场与野兽作战,瀛铁梅甘为人质换来血珊瑚,保一方天地平安。清州上下,确实是对这一家人亏欠太多太多。
想到此处,廖阳子心情沉重,脸色也变的毅然冷淡,不似以往云淡风轻一般了。
众人之中只有龙王宾加斯里巴一如往常,面带喜色,还以为这个庆典不是属于清州来的这一帮人,而是属于他江洲一样。
可是仪式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见瀛铁梅按约定时间前来,龙王只好带着廖阳子一众人等亲自去请。
进到新修好的别馆,却见门户紧闭,周边侍卫也说并未见圣女有何动静,只说之前还见圣女在梳妆打扮,以备迁居新居。
龙王心内已经觉得不对,念动法决,打开结节,众人闯入别馆。只见亭木依依,旧景萧然,却没有半个人影。
众人忙闯进内室,便见瀛铁梅盛装淡妆,安然侧卧在床榻之上,已经还有半点气息。
沙千里奔跑过去,紧紧握住爱妻的手,觉得手内还有余温,便央求着廖阳子赶紧施救。廖阳子伸出双指,点在瀛铁梅寸关之处,几分钟后,便是摇摇头,口内喃喃道:“傻孩子啊。”
沙刘枫听得此言,震惊之下难以相信。昨日还亲切温暖的娘亲,如今怎么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横于自己的面前。
沙流枫自小便与娘亲分离,娘亲离她万里之遥,当初便是为了救他性命,才因缘际会被囚禁在此地。
她已经受了太多苦,承担了太多不应该由她承担的职责。如今沙刘枫还盼着家人日后能有机会团聚,等来的确是母亲再也难以相见的冰冷现实。
沙刘枫本来就对母亲被囚于江洲心生愤恨,如今这沉痛的打击更如钢锥一般,刺破躯壳,直击内腑,悲愤哀伤无处发泄,喉咙内竟是哀嚎都发不出声。眼眶内泪水模糊,直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吐出,便昏厥了过去。
沙千里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这仅仅是一场噩梦。两人相伴接近百年,曾经共游七洲十国,如今一人尽不提前多交代一句话,便撒手人寰。
沙千里不敢相信,绝不相信,只是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廖阳子,救救他的妻子,救救他的徒弟,救救孩子的母亲。
廖阳子看着眼前以往坚毅刚强的弟子跪倒在自己的面前,像个孩子一样苦苦哀求,也不禁悲从中来。他慈祥的望着沙千里,对沙千里说:“千里,已经没有办法了,铁梅是闭息自尽啊,你,节哀吧。”
沙千里闻听节哀二字,如同一声惊雷一般,震醒还处在幻梦中的自己。再怎么不愿意接受,可是眼前冰冷的事实已经是真的事实了,终于抑制不住,哀嚎一声,便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