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年轻人。”柳渔歌敲罢，朝洛飞羽道。
说完后，柳渔歌就愣了一下。他突然想到，洛飞羽看似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那雁群虽离地仅数丈，可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来说，却是难以抵达的高度，他上得去吗？
“还是带他上去好了。”柳渔歌心中暗念，刚想要去拉洛飞羽的手臂，却什么也没摸到，当他转眼看过去时，只看见几缕云雾缭绕于他的手指之间，而洛飞羽这个人却不见了踪影。
柳渔歌赶忙抬头，却见洛飞羽的身形宛如白鹤，腾云而起。
也不知是落水后没衣服穿，还是特意要选这个时候耍帅，洛飞羽特地向任韶华借了一袭白色长衫，在云与风的衬托下猎猎飞扬。同时，手中剑光乍现，填满了残断的剑锋。
柳渔歌赞叹道：“真乃仙人也！”
可不是？洛飞羽这般腾云驾雾，白衣飘扬，宛如仙人一般。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湖上又出了哪位新剑仙呢。
站在大雁背上的红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洛飞羽，蒙在罩中的鼻不屑地闷哼了一声：“现在的少年郎，都这么喜欢显摆吗？”
突然，男子本戏谑的眼神骤然一缩。
因为他看到洛飞羽抬起了头，向着他露出了那血淋淋的红瞳。
洛飞羽毫无征兆地向他挥出了极其迅疾的一剑，在空中留下阵阵残影。
照影剑诀第一式，惊鸿。
不过，这一剑的目标并不是男子，而是那雁群。
惊鸿在古谱里的其中一个意思，是惊飞的鸿雁。试问，惊飞的鸿雁与那群安然漂浮在空中的雁群相撞，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那剑影与雁群相撞后，雁群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四处飞窜。不论男子轻功再卓绝，他也无法在受惊的大雁背上站稳，只好借着雁背一跃，带着水壶朝着洛飞羽攻来。
男子速度很快，一瞬间就冲到了洛飞羽的面前，到他面前的同时，男子拍出了一掌，洛飞羽用剑抵住，却连连败退。
而后在空中下坠时，二人也偶有交锋，但洛飞羽始终占不到便宜。最终，二人落到了一个屋檐上。
“小子，你可真是……卑鄙。”男子咬牙切齿道。
洛飞羽将眼中的红色褐去，将剑扛上了肩膀，随后淡然道：“听你家少庄主说，只要通过你们的考验，就可以拿到通往寒陵的令牌。但她可没说，要用什么方法来通过。”
男子冷笑道：“看来，‘云中白鹤’的徒弟是这么厚颜无耻吗？果真是名师出高徒。”
洛飞羽道：“任你怎样气急败坏也没用啊，你这个鸟人要是在鸟中跳来跳去的，还让我怎么打啊？所以只好先把你打下来了，再慢慢揍你。”
“鸟人……你可要为你的话付出代价。”男子喃喃道：“你的师父就是这样，祸从口出，不然也不至于会有今日！”
洛飞羽心头一颤，收起了先前不羁放纵的神情，满脸凝重地看向男子：“你见过我师父？”
男子道：“何止是见过？孤身蜀中拒陵越王拉拢，面对散内之刑而无惧色，为楼兰而压弯自己骄傲的脊骨！……谁想到，他的徒弟却投机取巧，行若狗彘，可真是给他老人家蒙羞啊！”
“散内之刑！师父他做过什么！？”洛飞羽惊呼出口。
“哼，滔天大罪！”
洛飞羽脑子一片空白。
散内之刑，是庙堂上对于江湖中人最为残忍的刑法，且不说过程如何痛苦，单是后果，是令江湖人所难以接受的。
散尽所有的内力，并毕生也无法修炼武功。
这种刑法，往往是给那些触犯了帝王的江湖人所立的。洛飞羽记起来，段露白近些年来已没有再使出一招一式了，除了偶尔用轻功兜兜风，散散步，生活中其余的事与无用老朽无异。
他以为师父是累了，但他怎么样也没想到，师父竟是受了散内之刑啊。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将复兴楼兰的责任托付给自己。
想必，他当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无奈而又痛苦的吧。
正因如此，他对自己也是有着满满的期望。
男子讥讽之语仍在耳畔，夹杂着久久未绝的钟声。脑子中浮现的，是自己临行前师父那充满期望的眼神，以及早生的花白头发。
“你身为他的徒弟，怎么就如此不中用！”
“若不是你师父教你的招式能吞没剑气，你就连柳江也未必能胜过！”
“你竟还敢提起凉夜师姐的伤心往事……”
“……”
洛飞羽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男子，他突然感到自己耳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呼啸的风声，很平静，沙尘在风声中席卷而起，卷过之后，是一座宏伟的大城，来往车马不绝，外邦人外族人纷纷涌入，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这是昔日的楼兰。
如今，楼兰古城荣光不再，同样带走的还有那些年的记忆，以及师父用尽一生才达到的高度，从巅峰跌落低谷，而体无完肤的颓唐。
而现在，楼兰能回来与否，很有可能就取决于他的身上了，事已至此，他毫无退路。
他明白自己要带回楼兰的过去，同样，他也要执起师父的信念，带回师父颓废生活里的那一份安宁。
自己因投机取巧，无法服众，洛飞羽对此是持无所谓的态度，可他在了解了这些事后，就在想，如果师父知道了，他老人家会高兴吗？
此刻，洛飞羽虽然眼神空洞，身形却没有片刻慢缓，以极快的速度冲刺前进，身形一闪，洛飞羽出现在了男子背后五步远。
男子也突然被洛飞羽此举吓住，停止了逼逼赖赖，满脸不可置信地站立在那里。
与此同时，男子手上的水壶崩裂开来，壶内的水瞬间蒸干，一柄火红色的长剑露了出来。
伴随着长剑露出的那一瞬，清晨的寒意直接被驱除干净，气温突升。洛飞羽只感到自己前方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你！……”男子惊诧又恼怒地看向洛飞羽。
洛飞羽头也不回，擦去断剑上的残留的水珠，语调格外寒冷：“你说我不配当他徒弟，那你不也照样不配当这‘火啼剑’剑主？自身无法压制它的热焰，竟然要将它藏在水中。”
“你！……竟敢打碎……”
“我什么我，不是你说我只会趁人之危投机取巧吗？现在我帮你把剑出鞘了，堂堂正正来对决一次，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当他徒弟，怎么样？”
洛飞羽转过了身，淡漠道：“柳月七剑火啼剑，柳求凰。”
柳求凰怔得说不出话来。
他只看到了洛飞羽眼中，那血淋淋般的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