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后,以凝又去换了身湖蓝色的衣裙,显得干净利落,这才带着雨竹去向盛氏请安。
以凝到的时候,屋内的气氛却不像往常一般和谐,母亲身边的周姑姑表情很是凝重,就连一直笑容满面的母亲都罕见的没了笑容。
仔细一看,原是这屋里还有别人,是傅姨娘,不错,就是傅青怡的亲妹妹,傅青欢,说起来还真是让人唏嘘,盛氏两姐妹分别嫁入了林家和镇北侯府,隔了几年,傅家姐妹也先后嫁了过来,只是不同的是,傅清欢是设计了父亲嫁进来的,并不受父亲宠爱,后来有了一个女儿谢以歌,平时很低调,都待在她的小院里不出来,父亲关心女儿,也时常去看看她们母女,渐渐的也有了些地位,只是傅清欢很聪明,都是沉默寡言,从来不出风头,她知道母亲不喜欢她,也甚少来向母亲请安讨人嫌,只是不知道今日来,是想要干什么。
“以凝见过母亲。”以凝款款上前行礼。
盛氏勉强有了些笑容,道:“免礼,坐吧,平儿,给大小姐看茶!”
平儿是母亲身边得力的大丫头,机灵的很。
以凝坐到了母亲左边的位置,平儿泡了茉莉花茶给以凝,平儿放下茶盏的时候,就听到以凝轻轻的问她:“怎么回事?看母亲的神色,貌似不是很高兴。”
平儿凑到了以凝耳边低声回答道:“是林家要迁来京城了,林家祖家在京城,还和我们谢家是世交。傅姨娘仗着有几分话语权,想要摆宴给林家接风洗尘。如今一个小小林家倒不足为惧,林世周也才是个工部侍郎。但林家祖家却是人才辈出,其中林世周的嫡亲哥哥是户部尚书,掌管钱粮,虽然品阶不如老爷,但是却管着军队的粮草等命脉,老爷轻易也得罪不得,毕竟老爷手下还有几万将士,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而且小姐也知道的,傅青欢的亲姐姐傅青怡,五年前被林世周扶正了,还很受宠爱,而林舒小姐不久前刚刚去世,说是没有被算计,估计小姐也不信,这不,夫人还为难着呢。”
原来是这样,难怪母亲面色不虞,说起来这傅清欢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看这情形,母亲若不同意,难免会落个小气不顾大局之名,毕竟不管是林舒也好,还是母亲的姐姐也好,都是林家的家事,况且明面上看都是死于意外,可林家却和谢家是世交,此番林家迁回京城,若是没有个表示,难免落人口舌,可若真的大摆宴席给他们接风洗尘,不论是母亲还是自己,恐怕都不自在。
傅青欢此刻倒是显得无辜的很,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道:“不知夫人考虑的怎么样?”
母亲有些怒意,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以凝见众人都不说话,心中暗暗摇头,以凝抿了口茶,把茶盏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打破了屋里沉重的气氛,倒是把屋子里的人都惊了一下。
傅青欢拍了拍胸口,一脸受惊的道:“大小姐这是干什么,可真是吓了妾身一跳。”
以凝绷着一张脸,没了平日里和善的笑容,整个人都泛着一丝冷意。
只见以凝冷冷的看向了傅青欢,道:“我在干什么,你不清楚吗?给林家接风洗尘,亏你说的出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家可是堂堂镇北侯府!朝内二品大员都不好意思说让我们家摆宴给他们接风洗尘,林家祖家都还没动静呢,你倒是会抬举他们,给他们脸面!知道的说是两家是世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镇北侯府落魄到需要讨好区区一个工部侍郎!怎么,你又是哪来的胆子,敢跟母亲提这样的要求!”说完,以凝狠狠地拍了拍桌子,吓得屋里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反正她是凝月郡主,平日给人的印象又刁蛮得很,她就是当众打了傅青欢,都不会有人敢说什么的。
只是这下可不止盛氏愣住了,就连傅青欢也愣住了,她可没有想过,平日里那个有些刁蛮还没脑子的大小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傅青欢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有些心虚的道:“大小姐误会了,妾身没那个意思……”
以凝没等她讲完,就冷冷一笑道:“没那个意思?那你是几个意思?这事儿要做也是母亲出面,若是落人口舌自然也扯不到你傅姨娘头上,皇上不久前刚刚才下旨节俭,连父亲的俸禄都少了两成,如今却要大摆宴席给一个工部侍郎接风洗尘,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又让皇上作何感想?你是凭什么来提这样的要求?是因为我的姨母是林家前夫人?还是你的亲姐姐是林家的现夫人!”
这话说的实在是漂亮,堵的傅青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心里怨恨以凝坏她好事,嘴上却软了下来:“那依大小姐来看,该如何是好?”
盛氏也看向了以凝,说实话,她还真的是没想出解决办法,毕竟两家关系有些复杂,排除姻亲关系,祖上可算的上是一家了,镇北侯前朝的事也和林家多有渊源,可对方只是个工部侍郎,若是太郑重,就轻贱了自己,可若是轻慢了他们,还免不得得罪了林家祖家,左右是两头为难。
话都摆在这儿了,以凝反而平静了下来,看向了盛氏,道:“母亲,这件事,我们镇北侯府可不必着急,林家祖家总是要有个态度的,若是他们要摆宴,咱们去赴宴随礼便是了,若是林家祖家没有表示,咱们也不必上赶着讨好啊,去赴宴,女儿和母亲去也就是了,镇北侯夫人和凝月郡主亲自登门,这可是给足他们脸面了。”
言外之意便是,不方便得罪的的是林家祖家,无关林家什么事,若是摆宴,给的是林家祖家的面子,若是人家不摆宴,说明人家都不重视,镇北侯府上赶着讨好,反而起了反效果。
盛氏想了想,一下就明白了以凝话里的意思,一脸了解的笑了:“还是凝儿考虑的周到,这事就这么办吧,至于傅姨娘……”说到这里,盛氏神色就冷了下来,盯得傅青欢全身冒冷汗。
盛氏收回了目光,冷冷的道:“不顾规矩,妄图插手府中事宜,还不顾镇北侯府脸面,险些做了有损镇北侯府利益的蠢事,关禁闭一个月,罚俸三个月!”
傅清欢暗中咬碎了一口银牙,只能低头认小道:“遵命,妾身谨遵夫人教诲,妾身告退!”说罢就带着丫鬟略显狼狈的退出去了,看来母亲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被这么个难缠的饿狼盯着,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母亲,这个傅青欢看着可不是个听话的啊。”傅青欢一走,以凝就拉着盛氏的手,跟盛氏拉起了家常。
盛氏无奈的笑了笑,道:“你也看到了,这府里哪有个省心的,一个个都狡猾着呢,只是母亲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可真是吓到母亲了。”
这些都是在外祖家的时候外祖母教她的,她学管家的时候,连外祖母都夸她有天分,只是以凝并没有和盛氏解释,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敷衍过去了,但她却没想到,林家居然这么快就要回来了,林家,还真是跟她八字不合,总能给她找到点不痛快。
盛氏见以凝没有解释,也没问,又拉着以凝聊起了家常,没了傅青欢这个外人,母女俩可自在多了,以凝还时不时逗个趣,就连周姑姑和平儿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只是回到了鞠柳阁的傅青欢可就没那么高兴了,一进门就砸了桌上的一套冰裂蓝釉茶具,跟在她身后的茱萸被吓得差点就不敢进门。
谢以歌听到了傅青欢屋子里传来的动静,连忙带了人过去看看情况,谢以歌一进门,脚边就砸碎了一个青花瓷瓶,谢以歌被惊了一下,差点跌倒,这才觉得有些不妙,肯定是出事了。
谢以歌定了定神,道:“茱萸,玲儿,你们先出去,把院子里其他的丫鬟也都打发了,我和母亲要说些体己话。”
茱萸和玲儿听到这话如蒙大赦,马上就照办了,她们可是知道的,傅青欢每次发火,她们都要被打,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不能见人的伤痕,如今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谢以歌关上了房门,走到已经停止摔东西的傅青欢身边,轻声问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事,不顺利吗?”
傅青欢沉默良久,道:“谢以凝,就是她坏了我的好事!如今接风宴的事就不用想了,恐怕还会被你姨母责怪。”
“谢以凝?那个空有郡主名号只会仗着祖母狐假虎威的废物吗?母亲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谢以歌不以为然。
傅青怡摇头道:“我认真的,今天的她,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每一句话都直抓要害。”
谢以歌这才正视了起来,道:“母亲别急,既然接风宴的事已经吹了,那着急也没用,且等等,让女儿去试探试探便是了。”
傅青欢点了点头,疲惫的坐在了躺椅上,谢以歌喊了茱萸进来伺候,又让小丫头打扫了房间,就带着玲儿出去了,傅青欢的话让谢以歌有些担忧,能让母亲吃亏的人可不多,更别提如此生气了,那个谢以凝?不,她担心的不是谢以凝怎样,而是谢以凝身后,还有没有其他人。
那边已经回了凝香小院的谢以凝也是心事重重,一向低调的傅青欢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跳出来呢?目的又是什么?她再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小妾,跟镇北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顾及她自己的利益也要抬举林家,究竟是为什么呢?况且听母亲说过,她当年是用了手段嫁进来的,可这么多年以来,她非但不争宠,甚至还成了几个姨娘里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这人,还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雨竹给以凝端了铜盆来净手,见以凝许久都没有动静,疑惑的道:“小姐,你怎么了?”
以凝回了神,朝雨竹摆摆手,道:“没事,你去回禀了母亲,午后我们出府买些人回来。”一来是觉得手下可用的人不多,二来则是胡卿那边的铺子若是开业了,也需要人手。
雨竹点点头,替以凝净了手后便去见盛氏了。
以凝拿起了放在桌上的书翻看了起来,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佟妈妈!”
“小姐,老奴在。”佟妈妈从门外进来,福了福身子。
“你在这府里呆了有多少年了?”以凝问道。
佟妈妈想了想,道:“大概有三十多年了。”
三十多年,那么一定对府中的事很了解了?
以凝抬头,道:“那你对傅青欢知道多少?”
佟妈妈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料到以凝会问起傅青欢,犹豫了片刻,就回答道:“此人不是很简单,多年前一次酒宴上,她灌醉了老爷,以此为筹码进入了镇北侯府,但偏偏这么多年不争不抢还能成为几个姨娘中唯一一个有孩子的,甚至在府中还有一席之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以凝听罢,叹了口气,从这些种种,都能看出此人不简单,但是她所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以凝放下了手中的书,吩咐佟妈妈,道:“你从咱们院子里挑一个信得过的小丫头,记住要机灵点,让她去盯着鞠柳阁,有什么情况,都要向我汇报。”
佟妈妈退下后,以凝却感到有些烦躁,索性叫了婉素替她更衣,婉素是她的另一个大丫鬟,是盛氏一手调教出来的,比雨竹沉稳的多,就是沉闷了些,不大爱说话,以前的谢以凝一直都不太喜欢她,所以就让她打理凝香小院的杂物琐事,从不让她近身伺候,现在突然让她近身伺候,婉素还有些惊讶,不过到底是盛氏调教出来的人,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开始按部就班的做事,重生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去看看谢老夫人了,她的这个便宜祖母可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呢。
“以凝见过祖母!”以凝前世是在盛老夫人膝下长大的,盛老夫人很重礼仪,所以以凝的礼仪绝对是没得挑的。
谢老夫人端坐在主座上,显得很威严,但一看到以凝,就忍不住慈爱的笑了起来,“以凝啊,快坐到祖母身边来,你这一病半个月的,祖母可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以凝没有推脱,坐到了谢氏身边,有些娇俏的道:“祖母,不是孙女儿不想来看您老人家的,实在是怕过了病气给您啊!”
谢氏闻言哈哈大笑,点着以凝的额头,跟一屋子丫鬟打趣道:“你们瞧瞧这丫头,自己躲懒也就罢了,还找的一手好借口!”
以凝佯装生气,努了努嘴,道:“祖母就会欺负人家一个小丫头片子,也不顾人家病一好就来看您,哎,真是让人寒心。”
谢氏哈哈大笑,“瞧瞧,还怪上我这老太婆了,难怪盛氏老说你调皮不懂事,我看啊,不仅调皮,还是个鬼精灵呢!”
以凝缩了缩脑袋,咯咯的笑出了声来,谢氏最是疼谢以凝了,从前谢以凝的性子,大半都是谢氏宠出来的,而且谢氏还有一个优点是以凝最喜欢的,那就是宠嫡不宠庶,眼里嫡庶有别分的门儿清,虽然表面上让人察觉不出来,但是根据谢以凝和谢以歌儿时的多次较量都是谢以凝胜出便可知,这谢老夫人啊,对谢以凝可真的不是一般的偏爱。
“回禀老夫人,二小姐求见。”就在谢氏祖孙和乐融融笑作一团时,门口的小丫头进来通报道。
谢氏听到通报,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起来,而以凝却是有些疑惑了,这个谢以歌和她母亲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直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最佳典范了,她们母女上门,准没好事。
谢氏大概是真的不愿意见谢以歌,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就说我身体不适……”
“别啊,祖母!”以凝和谢氏不一样,她想看看谢以歌到底想干什么,所以趁谢氏还没说完就连忙打断了谢氏,这母女二人如今都有些难以捉摸,不妨趁此机会,摸摸虚实,要想知道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谢氏却有些不解的看向了以凝,以凝笑着向谢氏解答道:“祖母,二妹可不是个爱出门的,她难得来,必然是有要紧事的,今儿个早上傅姨娘刚去见了我母亲,说是想要宴请林家,母亲没同意,如今二妹来求见祖母,估摸着也是有要紧事吧,要是因为孙女儿在这儿给耽搁了,那就不好了”
谢氏本是不想见的,但看在以凝的面子上,还是同意了,便不情愿的对着小丫头道:“请她去偏厅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