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山的后山和雨林宫其实可以说是两个世界,前殿多少庄严所以会让人感到压抑,可是后山的山清阁,幽静而安详,让人神往。
这里除了渐渐浓烈的仙雾微嘶的声音和偶尔几声鸟鸣外,只剩下谧静。
原本武神殿来了雨林山,雨林山弟子应该是大/肆/迎/接,或者漫山遍野都提高警觉的,可是现在他们却毫不知觉。而他,显然也没有要他们知道的意思。
点燃屋内高几上的烛火,他走到在书桌旁,倚着那实木桌子,望向厅里那两个女子。
紫天双手仍被缚在身后,她就隔着一张桌几坐在叶陵旁边。俩人对面,正是那个衣着白衣,粒尘不染的绝颜神祇。紫天显然很不自在,但她却一直撑着,面上状/作一副清淡又身不由己的无辜模样。
可显然是觉得对面那暗处有一双幽暗又犀冷的深谙眸瞳一直散着寒气,紫天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咳咳咳咳咳...
她瘦细的手轻轻抵在唇下,随后又覆在肩上,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疼痛。
若是换作以前,叶陵可能还会明知苦肉计都免不了要犯傻,可是这一次,她却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毕竟,眼前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非常可怕。
仔细回想从前种种迹象,她发觉每一次出事前,“粉琪”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是因为紫天返回去挡下那/三/下/雷/鞭,叶陵还不至于更加笃信她心里的疑虑。
...
虽然迹象一直很明显,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也就是因为她一直不愿意相信,事情才会拖到今天这个地步。
叶陵不是傻,可要是她再以心对待紫天,那便是愚蠢至极...
她深知武神殿也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刚刚,他才会带着她躲到山清阁偏殿,再到让/紫天乱了方/寸,将她擒住。
武神殿一定也知道了。
紫天,一直在暗里偷偷/关注她的/行/踪。
可是,刚刚那触达她心底的唇瓣/清/温/,也只是因为这个吗...
叶陵的眸光稍稍暗了些。
就在心间乱了分寸的时候,她不经意抬眸撞/上那暗处一双清澈剪水的瞳眸时,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她似乎能在那对眸子深处,清楚地看到她自己。
...
这时,紫天不轻不淡的声线在屋内响起,随着闪烁的烛光,一齐回到了很久,很久的那时候:
兀于海云仙殿来说,一直是个很神秘很神秘的存在,倘若不是因为嘁宣和他是旧相识,殿里的仙官神官,也不会知道这个兀的存在。
他偶尔会出现在海云仙殿里,但他出现之时,海云仙殿必然是森/严/戒/备/,/气/氛紧张又/严肃。
“到最后一次他出现时,他带走了师父,并以师父的性命/要/挟/海云仙殿,从此要对他/言/听/计/从,更不能和上神界透露半句风声。所以,这事情就瞒了这么多年...”
“照你这么说,你会扮成粉琪,和楉伶一直待在我身边,也是兀吩咐的?”
紫天眸光渐渐暗淡,她点点头。
“那你并没有一直被/囚,反而用粉琪的名号/隐/藏/着自己的身份?”
紫天当然知道叶陵在怀疑什么,毕竟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仙云君将她带去了海云仙山。而那时,叶陵对自己还有很明显的/敌/意。
“其实一开始我是被淦琦/囚/在海云仙山的,是后来兀放了我,让我/潜/伏/在你身边。”
“那仙云君也是?”
“我不知道...但他曾好几次去探过我,我想,他大概不知道吧...”
叶陵不知道能不能信她的话,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她满面若有所思。
“那小绿呢,在阳州的时候,那个人是你幻变的?”叶陵声调很低很轻。
“她是海云仙山一个小丫鬟,我倒是当她是朋友,这个我没骗你。”
“那她人呢?”
“我还没来得及找她,她就和你相遇了,但是我怕你识破我的身份,就一直不敢出现,原本,我也是打算去医馆帮小绿的忙的。”
从刚才到现在,紫天一直表现出一副知无不言的模样,对叶陵每个疑问,她也都事无巨细回答得似乎无/懈/可击,可叶陵哪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的,明面上看她似乎是应和着去相信了,可实际上,她心里头还是怀疑着的。
紫天的话,暂时全当是一个参考吧...
叶陵突然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她起身望向屋外。
屋外是漆黑的一片,山清阁前是个悬崖,眼前三面山各挂着一个细流瀑布,只是明明那飞流即使有整整三面,却并未有声音出现。
这会儿入夜了,她从屋内看去,眼前漆黑的一整片黑幕间,似有三根若隐若现的白线高高挂着。
兴是她刚才和紫天谈得入神,就连武神殿早已不在屋内,她们俩人都没有发现。
高几上的烛火闪了一下,随后,整个山清阁主殿厅里,就只坐着紫天一个人。
这时候的她,心间有些凌乱。
楉伶和粉琪原本是她固以为的存在,可是顷刻间,都不在了。
而且她还发现,这原来该是一场深/谋/远/虑的长/线/陷阱,到现在,此事还仍是正在发生。真是可怕,都已经一千年了,她经历过一次生死,这个事情都还没有结束,甚至,她望不见终结...
那个幕后,一定很可怕...
加之她现在心里混乱的,还有刚才山清阁偏殿里/她/唇/瓣上的那一抹/温/热。
每次她最大的情绪变化,总是同他有关。
原本她因为淦琦的事情,总觉得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心有隔阂,可就是在他在城楼上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间的冷柱,一根根融化了。
想到这里,叶陵嘴角微微扬。
如果不是他问了是谁替她挡下其他三下/雷/鞭,她也不会知道,原来她身上的共生咒,是武神殿/种/下的。
他总是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哪里有伤,总是能在紧要关头出现在她面前,就连同/生/共/死的咒语,他都用上了。
她也想过他或许是有别的原因需要保护她,可是这同生共死的决心,终归还是让她的心/防/悉/数瓦解。
而正是在他出现在城楼上的那一刻,她开始直面他放走淦琦的那件事情。
她之前之所以会因为这个无法面对他,其实是因为太过于在乎他。倘若她对他没有半点欢喜,还怎么会误以为他对自己的事情冷漠无情,还怎么会因为这种误会黯然神伤无法自拔,从而选择了逃避...
...
“你就不怕迷路了?”
在这雾色暗漆的黑夜里,如春风一样拂进她心间的一道声线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叶陵心一顿,缓缓向后头看去。
这里确实很暗,只是叶陵刚才有心思,倒是因为想入神了,才走得有些远了些。
一听那清脆叮咚声响近在咫尺,她回了神。这才发现,原来她刚才差点就踏进溪里头去了...
后退了几步,她摸摸后脑勺,不自觉弯起两个唇角。“殿下...”那声线带着些许轻盈,可是很淡,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雨林山现在暗藏汹涌,我来这里的事情,经过管不住嘴的千秋,再过一会儿这边也该知道了,所以...你别乱走,待在我身边。”
武神殿突然走到她身边,那双深谙的眸光紧紧凝望着她,他仙长白皙的手,缓缓伸去牵着她的手腕。
本来是很肃然的一件事情,可一想到千秋那一脚站立,一脚踏在椅上给四方神官讲说的画面,叶陵就憋不住那股笑意。“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千秋向来那副模样。”他嘴角也有一抹浅浅的笑意。
虽然夜色黯,可是他手上的玉绳和细指上的溢彩戒指,总似乎似有似无地闪着光。那隐隐约约的光中,两只白皙的手十指相扣,莫名安好。
...
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的十/指/相/扣了,可是她却一点都舍不得放开。
“殿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吧。”俩人本来在溪边走着,他手中却突然传来拉住他的力量,于是他也跟着停下。
“你知道共/生/咒/的事情了?”
叶陵点点头,“殿下...莫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他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
其实他也是在那次将她带来雨林山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时候他还只是怀疑,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无伤的痛处总是和她受伤的位置相合,所以,不言而喻,他笃信了。
眼见他陷入思疑,叶陵又道:“让我看看吧。”她望着他的侧颜,似乎就在等待着他一个同/意/的/信/号。
武神殿微一迟疑,他背过身去。
叶陵伸手覆/上/他/身上的衣裳,那绸缎丝触感丝滑,似是若一没留神放稳手,手就会顺着直速滑下。
虽然他殿里遍地都是神花,若是有伤也大概不会放着不管,可是她心里仍是免不了战战兢兢地不放心。
叶陵缓缓/拉/下/他/的衣裳。
昏暗的夜色下,他白皙如白玉的/雪/背/光/滑/得似乎还隐隐反着光,黑发就披在那白雪之上,相衬鲜明和谐,叶陵在那一瞬便看入了神,眼珠子险些就瞟了,她微微张唇,目瞪口呆。
明明无伤。
武神殿,这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