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渐渐昏暗起来,带着冰冷的气息席卷而来。
匿野走到红墙的尖顶小屋外,屈起两指轻轻敲了两下。
看起来轻巧的木板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像是打开了一扇已经许多年没开启过的秘密之门。
一颗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带着满脸的警觉望了门外挂上了一脸笑意的匿野一眼。
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模样是不错,让人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感觉,不过她现在看起来挺憔悴的,眼睛下面深深的浅灰色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她肯定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您好,请问我可以在这里借宿一晚吗?”匿野朝她笑了笑,看起来有点儿为难:“这林子挺大的,我刚进来就迷路了,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而且这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女孩在匿野介绍情况的时候就把脑袋给缩了回去,期间一直就这么扒着门缝看着他,等他讲完了,才犹豫着问道:“你,你是狼还是狗?”
匿野:“……”
女孩继续问:“我,我们这儿是不欢迎狼的,如果……如果你要是……呃,你可以去对面那栋黑墙的平顶屋子里……问问看。”她看起来挺纠结的,匿野注意到她说“我们”两个字的时候甚至还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
她是在害怕什么?
匿野收回了目光,继续笑着道:“姑娘,我觉得如果这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的话,您其实可以拒绝我的。但是……”他余光朝屋子侧边上的窗户那儿瞥了一眼,放低了声音道:“如果屋子里不太方便,那我这就不打扰了。只是……”
“只是什么?”女孩不等他说完就急切问道,目光里带上了一点儿轻微的情绪波动。
匿野一脸失落的望了眼对面的黑墙平顶屋子,语气失落:“只是我刚才被对面的主人家拒绝了,所以……哎,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儿郁闷。”
女孩的目光一瞬间亮了起来。
“让他进来吧!”
就在这时候,从女孩背后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让她把门让开。
“既然是朋友,那就进来吃顿便饭吧!”那男人笑着说道,笑声爽朗大气。
女孩缩了缩肩膀,低着脑袋朝后面退了一小步,匿野道了声谢侧身钻了进去。
人站到了屋子里,身后的黑暗冰冷似乎在一瞬之间极速后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屋子壁炉里腾腾燃烧噼啪做响的柴火,和屋子里的形貌各异的三个人。
除了刚才开门的女孩和高个子青年,屋子里还有一个矮个子瘦小的青年,裹着一件宽大的灰黑色毯子,正缩在壁炉边烤手,看样子,刚才趴窗户那儿盯着他的就是这个人了。
匿野朝屋子里的人一一点了点头,长腿朝壁炉边靠近,笑道:“今儿这天怪冷的,这壁炉看着可真暖和啊。”
等了好一会儿,另外两人才陆陆续续围了过来,小个子男人皱眉看了匿野一眼,嘟喃着道:“你也是过来找宝贝的?怎么这么晚才进来?”
“啊……这个嘛,”匿野脱下了自己的皮手套担到一旁的椅子上,翻转着白皙的大手道:“我刚进来时候迷路了,在林子里绕了一会儿才走出来的。”他巧妙的避开了矮个子的前一个问题,可是一屋子的人好像都没有太在意,因为他们的关注点都在他后面说的一句话上。
“林子里?”
“迷路了?”
左右传来两道疑问句,分别来自高个子青年和清秀女孩。
“是啊。”匿野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高个子青年:“你,自己逃出来的?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儿?”
匿野:“奇怪的事儿?喔,我想起来了,和我一起出来的一个朋友出事儿了,我……我这趟来得挺不容易的。”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骨,带着点儿隐忍克制的失落感。
矮个子青年纠结的面色缓和了一点儿。
瞅着他莫名其妙的瞧了好一会儿,才嘟喃着摇了摇头道:“不像,一点儿也不像,这人应该就和咱们一样。”
他瑟缩着身子围着匿野转了一圈儿,又道:“这人看起来就是个好欺负的。说他是狼我也是不信的,好了,你去准备晚饭吧。”他后面一句话是冲着那清秀妹子说的,说起来有点儿颐指气使的感觉,可是女孩点了点头,还是很乖顺的走进了一边的厨房里。
这是匿野第二次在这里听到狼和狗这两个单词,他原本以为这就是妹子出于安全问题的幽默疑问,现在想来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第一,妹子屋子里有人,她没必要对外面的单身男子表现出这么大的敌意,当然,这是在排除掉其他因素的情况下才成立。
第二,这问题现在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来了,不管这个男人看起来再怎么柔弱,他也是和妹子完全不一样的生物,上面的解释就更说不通了。
所以,他那调皮的玉帝舅舅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匿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回想了一下他从失足掉落寝殿后的天河到现在的莫名所在,只觉得事情应该会越来越有趣。
妹子钻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砧板被剁得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是莫名诡异的味道,在整栋屋子里飘散开来。
听声音,应该切得挺艰难的,这味道,闻起来也不敢恭维。
而匿野得益于长姐的言传身教,恰恰是厨房好手。
匿野皱了皱眉,做势要进去厨房帮忙,却被高个子拦住了:“不用管她,她在家里做惯了这些事了,喔,对了,那是我妹子松果儿,我叫松江,你叫我松哥就行。”他又朝那个裹着毯子蹒跚着上楼的小个子努了努嘴,道:“那人叫茧白,你以后有什么问题了也可以去问问他,他……懂得挺多的。”
匿野点头:“好的,谢谢您了松哥。”
松江冲他笑了笑:“没什么谢不谢的,大家相逢就是有缘,到时候能一起出去就是生死之交了!”
匿野低头叹了口气。
松江看了他一会儿,伸出去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小伙子别太难过了,这鬼地方玄乎得很!你那朋友,说不定也不是真没了,你,还是自己多注意安全吧。”
匿野情绪一扬:“松哥这话怎么说?”
松江:“就是,哎呀我这大老粗也说不清楚这玩意儿,就是,就是死了的不一定死了,活着的也不一定就是活人就是了!”松江挠了挠头,又道:“反正,反正就是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就是了,还有啊,晚上最好不要出去,也不要靠近外面那条河。记住了么?”
匿野脸上表情凝固:“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记住了!谢谢松哥。”
“嗨,跟哥瞎客气啥!”松江笑了声:“不着急,你慢慢就明白了。”说罢自己也钻到楼上去了。
饭菜色香味俱难以描述,匿野以悲伤过度为借口躲了过去,钻进了松江指给自己的屋子里。
这栋小楼就三个卧室,茧白和松果儿各自一间,匀了两间出去,匿野就只能和松江挤一挤,住在了最靠近楼梯口的那间屋子里。
半夜的时候,匿野是被一阵开门声吵醒的。
声音很轻,在这个还刮着点夜风的夜晚里几近于无,可是匿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或者说,他已经清醒过来很久了。
从刚才有东西很不礼貌的打扰他休息开始。
匿野摸了摸耳朵,从耳朵上蹭下来了一滴薄凉的水渍。瞧了两眼后从西装裤里掏出纸巾仔仔细细来回擦了几道,长腿一迈顺着敞开的窗户口纵身跃了下去。
风声呜呜做响,夜里的村落寂静而悄然,沉默的矗立在同样沉默的林子里。
随着一声轻响,对面的黑墙平顶屋子微微敞开了一条小缝,一条细长高瘦的影子从门缝里钻了出来,冲着不远处闪着粼粼波光的江岸而去。
匿野从藏身的树身后出来,顺着影子的方向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