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昊领着一帮队员进驻夏家台子村。
这个村有二百多户,六百多口人。村支部书记叫张坚强,村主任叫马家福。陈元昊进村第一天,就召集村干部和全体队员开会。
陈元昊说:张书记,你们这个村,叫夏家台子,怎么不见姓夏的啊?
张坚强抽着烟,说:原本是姓夏的在这建的村,那是几百年前的事,后来,陆续来了一些外姓,反倒把姓夏的挤跑了,我们村现在好几个姓,但大部分是从山西省洪洞县大槐树底下来的。
陈元昊说:这么说起来,我们还是山西老乡呢,据说凡是从山西来的,小脚趾头旁还有一个小指头,如果没有,就不是山西来的。
马家福点头道:嗯,是有这么一种说法。
刘冰洋跺跺脚,说:真的吗,我得看看。说着,就要脱鞋,
李德军捏着鼻子,说:刘冰洋,要脱鞋,你出去脱,你是汗脚,要臭死人啊你。
刘冰洋说:你才臭呢。说着,马上脱了鞋,又脱下袜子,看看小脚指头,说:还真是的,有个小小的指头。
李德军骂道:我怎么看着像个猪脚。
刘冰洋讥讽道:李德军,你不敢脱吧,你肯定不是从山西来的,你是土著民族吧。
李德军啪一脚把刘冰洋的鞋子踢到屋外。刘冰洋骂道:你个狗贱。大家都笑。
陈元昊挥着手,说:你们还真有闲气啊,有劲到时去各户里使去。他看看大家,又说:我们这次来,一是帮着村里,搞好调查研究,把情况掌握好;二呢,就是帮着村里,做好拆迁搬迁户的工作,按时完成拆迁搬迁任务,张书记,你们之前已经开始摸底调查了,你先把情况说说。
张坚强先把村里的情况说了说,之后说:陈所,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们的工作急需党委政府的支持,村里还有三四十户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些户,我们之前已经做了工作,但难度不小,你们来了正好,把大家分下去靠上做工作。
陈元昊说:张书记,我来时,郭书记和我们的是,要以村为主,我们只是协助,也就是,以你们为主,我们为辅,你们把工作做在前边,我们只是协助。
张坚强摆着手,说:既然你们来了,又是大队人马,不能只看着吧,那你们来还有什么用啊。
李德军挥着手,笑道:我们呢,就是来搞阵势的,打仗不得先搞个阵势吗。
马家福不屑地说:我们这里不用搞这些花架子,你们啊,十好几人,又是镇上来的,怎么也比我们管用,有些户难顽,我们去多少趟都不管用,你们一去肯定管用。
陈元昊说:老张和老马,首先明确,我们不是不下户,也不是不做工作,而是以你们为主,我们只是敲边鼓,从侧面进攻,你们的责任是第一位的。
张坚强挥着手,不满的说:那我们完不成任务,你可别说别的。
陈元昊哼了声,说:完不成任务,党委政府要追究责任。
马家福摊着手,说:追就追呗,反正我们也不想干了,当这个村干部有什么意思,钱没钱,粮没粮,还净受累生大气。
刘冰洋好歹把鞋找来了,穿着鞋,说:你们现在既然还干着村干部,在其位谋其政,明天不干了再说。
张坚强猛抽口烟,又吐出烟雾,说:陈所,既然你们来了,我们就是一个目标,时间紧,任务重,我看,还是把大家都分成组,下去了解情况,做工作去。
陈元昊沉思了会,说:那好吧,分成五六个组,这些组负责调查情况,做好工作,一直到拆迁搬迁完,一包到底,实行责任制,但说好,各方面工作还是以你们村干部为主,我们只是协助,老张,你把分组情况说说。
张坚强迟疑了会,说:好吧,我把分组情况说说。接着,就念开了分组名单。
念完分组名单,李德军说:陈所,我怎么觉得不对啊。
陈元昊笑着说:你小眼睛扑闪着,又有什么鬼主意啊?
李德军摸着头,说:我们刚来,村里早就分了组,他们哪来的名单啊?
陈元昊看看张坚强,说:我也不知道啊,是你们早从镇上要来的吧。
张坚强说:是包片的对我们说的,我和老马商量了下,觉得还是分组好,这不就有了这份分组名单。
刘冰洋举着手,说:你们这是替镇上做了主了,我们只听陈所的。
孟令媛也嚷嚷道:我也不知道我那个组还有谁?
刘冰洋嘻嘻道:小孟,要不我和你一个组吧,我照顾你。李德军笑道:小孟,你千万别和他一个组,他这人别的本事不行,但色胆还行。
孟令媛没听明白,说:刘冰洋你是哪个组啊,怎么还有色胆啊?大家都笑了。
刘冰洋骂道:李德军,我色你个头,你还花呢。
李德军哈哈着说:小孟,看见了吧,这还没下去呢,就想吃人,下去了,就你们俩,他还不吃了你啊。
陈元昊打着手势,说:看看你们,就会打嘴仗,下午马上下户,明天一天把情况了解透,后天还在这里汇报。
刘冰洋说:陈所,来汇报,是村里汇报,还是我们汇报啊?
李德军拿着一块小石头打向刘冰洋,说:简直是个呆子,不是以村里为主嘛。
刘冰洋也捡起一块石子砸向李德军,叫道:你个猴子,听你的啊。
陈元昊说:这次调查以村里为主,他们前段时间已经做了调查了解,这次再重点了解下情况。
下午,队员们都下户了解情况去了,张坚强和陈元昊在办公室喝茶说话。
张坚强说:陈所,喝会茶,我们是不是也要下户去看看。
陈元昊端着茶碗,看看外面,有些愁容地说:还有四五十户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看来难度不小啊。
张坚强摆着手,说:这只是大概估计,只要把政策和大家讲清楚,不是还有奖励吗,实际有问题的户数没这么多,也就一二十户了不得了。
陈元昊还是皱着眉头,说:这也不少啊,不是光我们一家,不是还有东庄子比着吗,比他们落后了,我们就挨批了。
张坚强拍着大腿,说:你放心,我们肯定比他们快,他们那个村,我又不是不知道。
陈元昊叹着气,说:但愿如此吧。
正说着,陈元昊手机响了。陈元昊拿出手机一看,是小红打来的。陈元昊赶紧走出办公室,接起电话。小红懒洋洋的说:陈哥,在哪儿啊,也不来看看我。
陈元昊说:我在村里,搞着拆迁,你怎么了?
小红还是懒洋洋的口吻,说:有点感冒了,主要是人家想你了吗。陈元昊说:好,好,忙过这一段,我就过去看你。
小红咳嗽一声,说:那晚上没事,你过来吧。
陈元昊说:你孩子晚上不是在家吗,不大好吧。
小红说:他才多大,四五岁,老早就睡了,他懂什么。
陈元昊只好说:看看吧,晚上可能还要加班,如果不加班,我就过去。
小红又咳嗽着,说:陈哥,你给我找的工作呢,出去干活就好了,老在家憋着难受。
陈元昊这才想起来,小红让他给找工作的事。便撒谎道:正在找着,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一般单位找不着。
小红任性的说:我不管,这几天就给我找好,我在家快憋死了,没人和我说话,你也不来,你来,我就好受了。
陈元昊安慰她几句,赶紧挂了电话。
回到屋内,张坚强笑道:是哪个相好的打来的吧。
陈元昊晃着脑袋,说:那有什么相好的啊。张坚强笑道:你这么年轻又帅气,怎么会没有几个相好的呢。
陈元昊说: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养活相好的,那还不得累死啊。
张坚强点着陈元昊,说:你是怕冯光玲吧。陈元昊哼一声,说:怕她干吗,我又不花她的钱。
张坚强站起来说,笑道:哈哈,你的钱,还能有冯光玲的钱多,好了,我领着你去几家看看吧。
来到村中间,走进一家用木头扎成的小院。陈元昊说:这是谁家?张坚强说:这家叫李家政,侄子叫李光新。
迈进屋内,里面黑咕隆咚的,陈元昊抽了抽鼻子,有股酸败味。张坚强朝着里面的铺,说:老李哥,怎么样啊?陈元昊这才看清铺上躺着一个萎缩的老人。
李家政沙哑着的声音,说:好着呢。指指地上,说:坐。
张坚强找个座位坐下,给陈元昊拿个小板凳。
陈元昊只望了一眼凳子,一点坐的愿望都没了。凳子黑乎乎的,像是裹着一层油。陈元昊说:站站吧,光坐着,坐够了。
张坚强说:老哥,这是镇上的陈所长,这不是要拆迁了吗,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家政咳嗽着,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光新回来了,他说由他来弄。
张坚强大声说:你的屋子,怎么由他弄呢?老人又咳嗽一声,喘息着,说:唉,谁知道啊。
正说着,老人的侄子李光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烧鸡和一箱奶。李光新看见屋内有人,先是一愣,接着,笑着说:是张叔啊。
张坚强指着陈元昊,说:这是镇上的陈所长。李光新忙向陈元昊点头哈腰。
张坚强说:光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光新说:昨天回来的,这不,二叔身体不好,我回来看看。
张坚强说:啊,回来的倒是时候,要拆迁了吧。李光新尴尬的笑着,搓着手,说:反正,我二叔这屋最早说给我,我回来了,也对吧?
张坚强指着铺上的李家政,说:可是,这屋还在你二叔名下,还是你二叔说了算,是吧,老哥?
李家政又使劲咳嗽着,好像是故意的,也可能是真咳嗽。待咳嗽完了,李家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李光新急了,说:二叔,怎么不知道怎么弄呢,好几年了,你不是说我养你老,你把屋给我吗?
张坚强也咳嗽一声,说:这事我也知道一些,可是,你这些年老在外不回来,你二叔谁养着啊,还不是村里吗,谁给他的低保待遇,还有常年长病,会拿钱给他治的。
李光新伸着手,说:你当我没出钱吗,我哪年不往回寄钱啊,那钱呢,去哪了?
张坚强摆着手,说:这个我不知道,村里也不知道,你回来也好,把账目算清楚,该怎么拆迁,就怎么拆迁。
李光新说:我和二叔多年前就有协议,最后这屋就是给我的,那个协议还在我这里,这总有效吧,我又不是口空无凭,胡搅蛮缠。
张坚强站起来,说:老哥,你再想想,就这几天功夫。李家政啊啊着。
李光新说:你们不再坐会,我回去把协议找来,这屋我就说了算了吧。
走出院子,陈元昊叹口气,说:怎么这么复杂。
张坚强摇着头,说:这个还不是复杂的,有比这还难顽的,这个只是叔侄俩的问题,也和村里有关,他这个侄子出去多年了,很少回来,李家政的生活还有治病都是村里弄着,哎,这要拆迁了,他像狗闻着味一样的回来了,李家政本不想给他的侄子,又没办法,就拖着,想着他侄子一走,李家政就签字,看来,这事叫他侄子卡住了。
陈元昊回头看看那个破屋子,说:就是这么个破屋,还叫上劲了。张坚强说:别看是个破屋,可换到楼上,就是一百四五十平方的新楼,谁不眼馋啊。
陈元昊说:这样的户,还得看老汉的态度。
张坚强说:这个户还好办,他侄子非要老屋不可,那就把村里这几年付出的钱粮药和人工全算清了,找补一下,以后,老汉就交给他侄子管了,村里不插手了。
陈元昊说:就怕到时候他侄子逼着老汉把房子过户给他,村里的钱什么的都要不回来,咋办?
张坚强说:那只有上法庭打官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