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没有对抗,只有哭泣;没有咒骂,只有祈祷。
终于,苍鹰吃饱了,盘旋在田野上空发出得意的鸣叫,像是在警告它们的食物——人类,不要挑战,必须乖乖驯服,把自己养肥了等待它们下一次的宠幸。
临走,一只老苍鹰还不忘抓起一个晕过去的成年人,带回去做点心亦或是喂养留在家里的幼崽。
食人苍鹰群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天际就只剩下了几个小黑点。
晴朗的天空再次恢复宁静,万里无云。
人们陆陆续续从树林里、石头屋子里、地窖下面……爬了出来,抹干眼泪,捡起农具,声声呼唤自己的亲人。
“云逸……云逸……”
一位头发凌乱、衣衫破烂,脸上被划了好几道血痕的妇人呼唤得格外无助、凄凉。
她逢人便上前打听:“你见着我家云逸了吗?”
回答她的只有摇头。
妇人从村头问到村尾。村里许多房屋被摧毁,残垣断壁中不时传出悲恸地哭泣,偶尔也遇上跟她一样找寻亲人的,但所有人的眼睛里无一例外只剩下了绝望和无助。
“云逸……”
妇人从村尾寻到了山丘。山丘上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一头老黄牛被压倒在大树下,碗口粗的树枝刺穿了它的肚子,殷红的血顺着树枝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老黄牛四蹄奋力想要站起来,可大树太沉了,无论老黄牛作何努力都只是徒劳。
妇人拾起一根大木棒,支在石头上,吃力地将大树缓缓撬起,豆大的汗珠滑过她惨白的面颊,殷红的血珠从手心渗出,她仍顽强地一点一点撬动大树,直至大树从老黄牛身上全部撬离。
妇人一个趔趄瘫倒在地,放声恸哭起来,句句凄凉,声声无助。
老黄牛伤得太重了,它数次尝试后依旧未能站起来,大舌头有气无力地在妇人手上舔过,发出“哞”的一声惨叫,永远闭上了眼睛。
妇人踉踉跄跄地越过山丘,趟过田野,金黄的麦穗东倒西歪躺了一地,哪还有什么丰收的景象可言,田地里散落的农具可能再也等不回它们的主人了。
三两衣衫褴褛的农夫搀扶着走过,其中一人指了指不远处的水塘,算是对妇人的回话。
几个竹篮散落在水塘不远处,麦穗洒得到处都是。
“云逸……”妇人发疯似地冲向水塘。
脚下又一个踉跄,妇人摔倒在麦田里,麦秆茬刺得双手鲜血直流。她哪顾得上疼痛,一瘸一拐不管不顾地继续朝水塘跑去。
“云逸……”
水塘边一个人也没有,明晃晃的水里倒影着空旷的蓝天,静得让人心慌。
妇人有些失望,又有些兴奋,更多的是不甘和无助。她终于没有忍住,拽紧了地上了的竹篮,脖子上青筋暴起,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云逸……”
“噗嗤。”
伴随着高溅的水花,一个稚嫩的小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唇红齿白,乌黑的大眼珠闪烁着星星光芒。
“云逸!”
妇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缓缓瘫软在地上,无泪无笑无喜无忧亦无语,直楞楞地看着水塘里游了过来的小哑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哑巴爬到岸上,白皙小手慌张地为母亲拭去面颊上的血渍,乌黑的大眼睛里泪水团团直转,满是自责。
神奇的是,妇人脸上的伤口随着小男孩白皙小手抚过,凝血成珠,白肉渐生。不一会儿,血渍散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当小哑巴放下手的时候,妇人的脸已是光洁如初,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妇人摇了摇头,勉强露出笑容,举起袖子抹去小男孩头上的水珠,安慰道:“不关云逸的事,都是那些变异凶兽。要怪就怪上千年前那场世界大战吧,是他们把地球变成了如今这副光景。”
小哑巴看着母亲的嘴型。他虽然靠嘴型的变化读懂了母亲的意思,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母亲。
水塘里陆陆续续又有小孩子钻出水面,上了岸。他们望着小哑巴和他娘,欲言又止,湿漉漉的就往村子里跑去。
“我们也回家吧!云逸,村里好些人都被黑老鹰伤了,他们需要你的治疗”,妇人牵起小男孩的手。
小哑巴望着空荡荡的麦田,豆大的泪珠簌簌直掉。他想告诉娘云朵的事情,可心口一阵莫名的疼痛和慌乱,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比划。
“走。回家去吧!”云逸娘一把将云逸搂在腋下,倔强地仰起脸说道。
“娘。你给我讲讲千年前地球上的事情吧?听说,那时候人类在地球上可厉害了,是地球上唯一的统治者,是吗?”路上,小哑巴比划着手势。他很好奇,对那个久远的时代向往极了。小哑巴一脸认真地望着母亲的嘴型,他是靠观察别人的嘴型代替耳朵的。
“对!据说,几千年前咱们人类才是地球上的霸主,唯一的高等智慧型生物,也是地球上唯一的统治者。”云逸娘边走边说。
“那时候,地球上几乎没有树,也没有清澈的水,到处都是高高的房屋和宽敞的道路,人类的城市覆盖了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陆地。飞禽走兽都被关进了动物园供人类观赏,老虎啊、狮子啊、大象啊,很多种动物都濒临绝种,人类还有专门设立了保护动物的区域。据说,鸡和猪是那时候地球上最多的动物了,因为那是人类饲养的主要食物。”
“你骗人,人类怎么打得过凶猛的鸡和猪呢?”小男孩诧异地打断了母亲的话,双手飞快地比划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呀,那时候的鸡很小,你一把就可以抓住;那时候的猪还没有你高,性情温顺着呢。那时候还有不少小朋友还把鸡和猪当宠物养呢。”
“啊!那为什么现在的鸡和猪都变得这么高大凶猛了呢?”小男孩再次打断了母亲的话。
“据说啊。两千年前,有很多个叫国家的机构分管着地球,国家与国家之间经常因为矿产、土地、武器打仗。那时候,地球上的科技很发达,人类研发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化学的、核能的、声波的……上天入地,翻江倒海,那时候的人类无所不能。多次世界大战后,不少小国家都被吞并了,局部地区受战争影响寸草不生,那里的人民被迫大规模迁徙,地球上的几个超级大国分成了两个对立的联盟。两个联盟势均力敌,都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谁也奈何不了谁,一直对持着。”
“后来呢?人类那么厉害,地球后来为什么会被鼠人统治了呢?”小哑巴很失落,双臂垂落。人类过往的辉煌深深地吸引住了他。
“娘也说不清楚,等云逸长大了,你爹会告诉你的。”
“可是爹啥时候回来呀?他都走了大半年了。”小男孩红着眼睛比划。
“快了。等云逸长到娘这么高的时候,你爹就回来了。”妇人摸了摸小哑巴的头,满眼的思念。
小哑巴顺势一比划,自己头顶还不及母亲的下巴。
“他们说,爹去找天行者了,是真的吗?娘!”小哑巴兴奋地盯着妇人,乌黑的双眼充满了希翼,双手越比划越快,眼眸深处不经意闪过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像一把针没来由地刺进了妇人的脑袋,一阵眩晕,妇人险些站立不稳。
小哑巴无意识地眨了眨眼,扶着母亲朝村子走去,不再多问。他知道,大人们都被鼠人的酷刑暴政吓破了胆,很多事情都不愿意跟他讲。比如,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不许谈论天行者,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不许议论异能,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异能者……
当他第一次偶然发现自己能迅速让伤口愈合时,兴冲冲地跑回家,想给父母一个惊喜。
小哑巴故意当着父母的面,用镰刀把自己的胳膊划破,得意洋洋地用另一只手抚过,如注的鲜血立刻凝固,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肉,并慢慢愈合,不一会儿就连疤痕都不见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母亲惊恐地拉起他的小胳膊,心急如焚左瞧右看,用手摸了又摸。
小哑巴满心欢喜,期待着父母惊喜的表情。不料,等来的却是母亲的一记耳光。
那是母亲第一次打他,也是他第一次看见母亲像只惊恐的雀鸟偎依在父亲怀里绝望地哭泣。
小哑巴这才知道,自从鼠人统治地球之后,就对人族采取了血腥镇压,尤其针对人族中的异能者。一经发现,立即处死,异能者家人都会被贬为丙等罪人,充军为奴。
同时,鼠人还在统治区内旷日持久的进行思想教育,说异能者是一种基因变异人,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是全世界的一个毒瘤,如果不及时清除,变异传染将会毁了这个地球的。
那一夜,父母房中灯盏燃到了天明。朦朦胧胧中,小哑巴看不清他们的嘴型,不知道父母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母亲哭得很伤心,父亲很无奈。
第二天,父亲就消失了。小哑巴也被母亲再三警告,严禁他使用异能给人治疗伤口,更不准对其他任何人透露半点风声。
从那以后,母子两在村子里都活得谨小慎微,说话轻言轻语,走路低眉垂眼,路上见了人赶紧远远地让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