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以纾缓的纯音乐为背景音,配以淡淡的熏香蜡烛,有安神的效果。
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把催眠椅。
“林医生,你好。”
林殊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栗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五官立体得简直不像汉族,眉目间不失标志。
“请坐。”林殊指了一下对面,递过一杯温度适宜的水。
“沙盘游戏?”
整洁的桌面上摆放着一个盛有白色细沙的特制的方形容器,还有一架子微缩模具。
“沙盘游戏”即在治疗师的陪伴下,让来访者自由挑选小模具,摆放在沙盘里,创造出一些场景,然后由治疗师运用荣格的“心象”理论去分析来访者的作品。
他在美国的时候就接触过。
林殊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惊讶,从他的治疗经历来看,沙盘游戏他并不陌生。
“要不要玩一玩?”她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
“沙盘世界”融合了空间和平面的特质,可是来访者并不是站在沙盘里边创造他的“沙盘世界”,而是站在沙盘前边的,所以他做沙盘游戏的时候,体验到的就跟他在一张白纸上作画的感觉相类似。
应上方将手伸入沙盘,食指与中指捻起沙子,白色的沙子极其细腻。
他从架子上挑选出模型,放置在一边,又将这些模型随意的摆放在沙盘中心位置,尽管这些模型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但摆放位置看不出任何联系。
沙盘中呈现了混乱的主题,分散与分裂,没有形状和规则,任意和随意性较大。
在临床经验的基础上,可以沙盘可以分成四个区域,每个区域一般呈现一个内隐主题。我们把沙盘作为一个平面,以沙盘中心为原点,分别以平行于沙盘底边框和侧边框的直线为横轴和纵轴建立平面直角坐标系,那么这一坐标系就把沙盘分成了四个区域,每个区域对应着一个象限,共有一二三四,四个象限,每个象限呈现不同的主题。
沙盘的中心部分通常包含着沙盘的中心主题。它们代表着自我和自性之间关系的变化,甚至象征着人格的核心。林殊思索着。
接着应上方从沙盘中调整了几个模型的位置。
在第一象限,他从沙盘的底部往上摆放了一辆汽车、一个棺材、一只鸟笼、一头大象;似乎是各自分隔了沙盘的一部分空间,在所使用的沙盘游戏物件之间几乎不存在任何联系。
整个沙盘显得分散,各部分之间没有任何连接,呈现出分裂的迹象。
又在鸟笼里放了一只鸟,将大象用围墙围了起来。
是受伤主题中限制的表现。
其实早就超过了一幅画面,但林殊并没有打断他。
应上方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的沙盘,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这就是他传达出来的讯息。
“混乱,分裂,限制。”林殊说。
应上方突然轻笑了一声:“我现在处在一个混乱迷茫的境地,我在拼命限制着那个阴郁狠戾的自己。”
应上方不同于她之前的那些来访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问题,他甚至知道绝大部分的治疗手段及原理。
“近几年他有出现过吗?”林殊问。
资料显示他家里养有一只猫。
“嗯,林医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的情况这么多年来其实已经有了好转,但我害怕的是对人,对我喜欢的人。”
“你的意思是,害怕恋爱里情绪波动过大,他会再出现?”
“对。”
在美国的多年治疗,让他的另一个人格已经沉睡了好久,不然墨墨也就不会在家里嚣张的活蹦乱跳了,因为那个人格,极其厌恶动物。
但他觉得自己没好透,是因为这么多年还没有遇到一个真正让他心动的女生,他不确定自己陷入了爱情,还能不能抑制住那个情绪。
林殊心里有一丝的慌张,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最近跟他走的很近。但作为医生,她的专业素养让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在我这里就完全放松下来吧。”林殊给他的水杯加了一些热水。
应上方躺在催眠椅上,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现在你往前走,看到了一扇门。”
“好,你推开了那扇门,看到了什么?”林殊的声音在房间响起,柔和的任谁听了都昏昏欲睡。
“旋转木马,过山车…我看到了一个游乐园…”游乐园的建筑看起来还有些破旧,游乐设施也就那几样。
“你继续往前走,看了看周围,人很多吗?”
“人不算多,我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和他妈妈的背影,在摩天轮那里。”说到这里,他的眉头一紧像是有些疑惑。
“好,你朝那对母子走了过去,慢慢的走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应上方一步一步走向那对母子,心底的异样情绪愈发高涨,他眼看着那个母亲弯腰拥抱小男孩,把他送上摩天轮,自己却坐了下面一个,母子两一前一后。
这个身影好熟悉,可就是看不起脸,当他想仔细识别时,眼前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虽然看不清脸,但他能感觉到小男孩特别开心。
“她把小男孩送上了摩天轮,自己坐在了小男孩后面一个。”
“好,你站在下面看到摩天轮缓缓的启动了,然后呢?”
“他们到了顶点…然后…”“然后妈妈敲碎了玻璃,跳…跳了下来……”应上方眼角有泪水流下,表情十分痛苦,手紧紧的握着座椅把手,脖子青筋凸起。
“呵?你还想看什么?”毫无预兆,应上方的声音变得嘶哑深沉,嘲笑。
画面在慢慢变成单色,地面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摩天轮都在下陷。
林殊赶忙蹲下,握住他的手说:“应上方,保持冷静,我带你回来,现在听我说。”
“你转身,不要回头。”
“嗯…”他不安的皱眉。
“继续往前走,周围的一切都在变暗,变暗,只有你走的那条路有微弱的灯光,你看到前面有一扇门。”“就是现在,推开它。”
应上方猛吸一口气,整个人坐起。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眼角,摸到了一手微凉的眼泪,又茫然的看着林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催眠的,在美国治疗时,催眠对他完全不管用。大概是因为她是宋归与的妈妈,他太过放松才能让催眠顺利进行。
林殊的脸色并不好看,她轻拍了一下应上方的手背站起身来。
不出意外的话,应上方潜意识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他自己,而那个女人就是他妈妈。
而刚刚突然出现的声音,就是他沉睡多年的另一个人格。
所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抗拒催眠也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自我保护。
“我能冒昧的问一下你的母亲现在还在吗?”
“不在了,在我小时候车祸去世了。”应上方平静的说。
“车祸?”
“嗯,说起来,我妈妈跟我并不亲近,小时候我总爱缠着她,但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连着几个月都见不到她人,然后有一次,她在旅游的途中出了车祸。”
很大概率是那个人格在他妈妈出事之前就已经存在,并且替他承受了当时严重的心理创伤,所以应上方才会没有那段记忆,并且记忆被主观修改,林殊想。
“累了吧,喝点水。”林殊摸了摸杯子,还是温的。
应上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下次再约时间。”林殊整理好桌上的档案。
“好的,谢谢林医生了,之后的时间我们微信联系就好。”
应上方走后,林殊打开电脑的摄像记录同时按停录音笔,她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应院长有事情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