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广播说今天会下雨，宋归与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无边际的灰色幕布上浮着一大片蓄势待发的乌云。
她的心也随着雨天的到来而沉重。
“宋归与，出来。”大卫背着手出现在窗口，表亲严肃，脸比这天还阴。
宋归与跟着大卫走进办公室，心里盘算着可能是这次考试成绩出来了。
果不其然。
卫明臭着脸打开文档，中指滚着鼠标上下翻了翻。
宋归与低着头一言不发。
“知道这次考试考了第几名吗？”
宋归与不敢看他，小声的说：“不知道…”其实她感觉自己这次考语文手感很好，总分应该可以给她拉上去。
卫明放松的往座椅上一靠，说：“第二。”
“？？”宋归与难以置信，她走到电脑前看了几遍才确定那第一行是自己。
“语文132，数学131，英语141。总分404。就数学比杨科颜低了十分。”
她看到任樱这次也考的很好，跟自己只差了一分，一会儿回去就得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宋归与揉了揉眼睛，心里狂喜，这个寒假估计可以过得超开心了。
“是考的不错，将来选文科大把的好学校给你挑。”
“但你看看你这个物理跟化学呢！”卫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宋归与也不敢顶嘴，毕竟分数确实丢脸。
“你就告诉我，啊，宋归与，物理56分也就算了，你这化学27分怎么考的？”卫明一只手敲着桌子，恨铁不成钢，声音高了八个度。“你知不知道全年级最低分也就21分！”
办公室其他老师闻言，都抬头看了一眼，他们想看看十一班哪个奇葩总分能考年级前五，化学却拿了年级倒数。
“化学选择题才33分，我只做了选择，后面大题没做…”宋归与小声的辩解，这不命中率还挺高的吗，33分能拿27分。
卫明被她气笑了。“你还好意思说，后面怎么不做，啊？”“上课干嘛去了？”
“我跟你说，好好利用寒假去补课，下学期上课认真听，别到了最后能不能及格都是个问题。”
宋归与耐心的听他训话也敢不顶嘴，否则卫明能训到下节课。
“应上方，把试卷带回去。”
然后宋归与就看到斜对面的办公桌那个男生缓缓站起来。
刚刚他被一堆书完美挡住。
宋归与简直两眼一抹黑，她希望大卫现在立刻马上再多说她几句，拖一会儿时间。
“好了。去吧，你自己多上点心。”卫明手一挥。
宋归与踌躇着不肯走。
今天中午吃完饭她跟着应上方一起去超市，他下楼梯很快，宋归与只能小跑着跟上，却不想他突然停了一下，宋归与来不及刹车，一脚踩上了他的鞋跟。
她当即就尴尬的往后跳了一步，低头弯腰鞠躬连说了两个对不起。
应上方的声音从她头上面传来：“好好吃饭。”
这也太丢脸了。
卫明见她还不走，推了推眼镜：“还有什么事？”
“那个…老师…我想打个电话问问我爸这周有没有空来接我。”
“行，打吧。”卫明把手机递给宋归与。
应上方已经走出了办公室。
宋归与松了一口气，站到一边拨通电话。
电话里宋朝年声音疲惫“归与？什么事？”
“爸爸，周五有没有空来接我啊，没空的话我就跟同学一起回去了。”
“好吧，那你忙，我跟同学家的车回，多注意身体哦。”
另一边，宋朝年挂断电话，揉了揉眉心坐在沙发椅里，办公桌上是繁杂的合同。
晚自习下课后，只见谭迦肩上架着一台摄像机。
“你这是干嘛呢？”宋归与抬起手遮脸。
“拍着玩玩，你别遮脸啊，就正常走回宿舍，一路上该干嘛干嘛，就当帮我个忙。”谭家一脸哀求，其实没下课的时候他就开始拍了，只不过宋归与学习太过于专注，才没有发觉。
宋归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像往常一样走上天桥。
看着教学楼的灯一盏盏熄灭，逐渐有人走入宿舍。
就这么一路默默的走，谭迦默默的拍，他拍的很专注。
到宿舍门口时，宋归与转过身跟谭迦告别，露出两颗小虎牙，装出一副恶狠狠的说：“丑的话就是黑历史，要是流出去你就完蛋了！”
谭迦笑的快要架不稳摄像机，他一只手捂着肚子：“哟，还有偶像包袱呢。”
女生走后，他一路看着手里的视频一路走回宿舍。
哪里会丑呢，明明美的让他惊喜。
这次元旦晚会，谭迦的任务就是拍摄春风中学的宣传片，作为开场在晚会放映，而他私心想让宋归与做他的主角，这也是他那晚说的礼物。
这几天，他扛着摄像机在校园里到处溜达，取了不少景，就差最后的剪辑了。他将素材导入Mac，打开剪辑软件。
周五来的很快，大家都无心上那最后几节课，早就在想着周末去哪儿玩了。而宋归与却在紧张地不停抖腿，最后一节自习课要去排练《罗某与朱丽叶》了，她翻动着摊在桌上的台词，其实她的台词就那么几句。
“好的小姐。”“小姐，他来了。”“小姐，他走了。”“小姐，夫人回来了。”不超过五十个字。
等宋归与到舞蹈教室时，其他人已经到齐，乔安娜在夸张的说着朱丽叶的台词，其他同学众星拱月一般围着她。
乔安娜穿的很少，上身是一件白色的毛衣，下半身是格子短裙，露出一双冻的有点发紫的腿。
应上方还没来，于是宋归与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呆着。
门被推开，来人裹挟着一阵冷风走进来。
黑色大衣极其合身，仿佛是量身定制的，他脱下外套拿在手里，里面是一件灰色的针织毛衣搭配白色衬衫，毛衣胸口有一个小小的蜜蜂logo。
乔安娜看的有些入迷，直到身边的人咳嗽了两声她才红了脸撇开目光。
应上方径直走到宋归与身边。
把手上的外套放在了她靠着的桌子上。
好香。
这股香味没有任何浮夸之感，就像棉花和云朵一样洁净，像日出第一道阳光刚刚穿透风中晾晒的白色床单，平静的像一缕静止的风。
就像他的人一样，极端冷静，眼神干净，近乎高洁禁欲。
宋归与走过去开始参与排练，她觉得自己身上好像也沾染上了这股香气。
舞蹈老师因为这节课有事，所以让她们从第一幕自行排练。
“诶，同学，你往那边站站。”乔安娜手指点了点。
“我？”宋归与指了一下自己。
乔安娜眼皮抬都不抬，表情仿佛在催促她快点。
“哦哦。”宋归与小小的翻了个白眼。
为了看应上方，我忍。
她看着乔安娜矫揉造作的开始她的表演。
那嗓子捏的，宋归与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或许是靠近窗户，总有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她又很敏感，冷空气和空调房内纷杂的味道糅合在一起，宋归与觉得一阵恶心。
“呕。”她捂住嘴。
乔安娜正在说的台词被她打断，瞪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宋归与小声地道歉。
她身边的一个女生暗暗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宋归与个子不矮，她透过其他人看应上方的反应，像是感受到她的眼神，应上方直直的看了过来，一时间电光火石，宋归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傻傻的回了个笑。
乔安娜是个很记仇的人，在后面宋归与说台词的时候想着办法刁难她。
“你这站的位置不对啊，太喧宾夺主了。”
“这句台词要不要改一改呀？”
…
估计乔安娜以为宋归与是个好脾气的人，或者是她以为在应上方面前，宋归与就算有脾气也不会发。
但她想错了。
在她挑刺让宋归与重复一个动作第十遍的时候，宋归与爆发了。
“乔安娜你是不是有病啊？”和乔安娜的伪善招数不一样，宋归与的不耐烦写在脸上。
她皱着眉头微抬下巴，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气氛瞬间紧张，没有人敢说话。
“你说谁有病呢？时老师让我指导大家排练，你有意见去找老师啊。”乔安娜抱着手臂趾高气昂，眼睛里闪烁着不友好的光，像是黑暗中的蛇在嘶嘶地吐着红信子。
“我说你，乔安娜，有病，这次听明白了吗？”“别拿老师来压我，你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自己心里不清楚么？我不干了，爱谁演谁演。”宋归与讽刺的笑了一声，乔安娜是教导主任侄女的事还有人不知道吗？选人那天她的视频都被放到了贴吧里，那糟糕的表现还有人没看到吗？
宋归与把手里的台词本一卷，扔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搞砸了。
虽然她怼那个绿茶婊怼的很爽，但事实就是，她搞砸了。
没有了和应上方同台的机会，甚至还在他面前出了丑。
好难过啊，她也不想说不干就撂挑子不干，这样对自己和其他同学都太不负责任了，但是刚刚已经冲动了，覆水难收，还是当着应上方的面。
宋归与后知后觉的委屈了起来，凭什么乔安娜已经拿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对自己这么大恶意啊。
凭什么自己只是喜欢一个人，就要遭受那么多冷嘲热讽啊。
她没有回教室，而是顺着楼梯走下去，走进了地下车库。
“哒哒哒。”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宋归与拿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又往里走了几步，躲在一个柱子后面，内心期望着那个人不要发现自己。
她没有看见那个表情一点也不冷静的少年。
应上方步伐明显乱了，在昏暗的地下室他心焦的寻找，明明下楼的时候还听到了她抽泣的声音。
她走的太快，以至于忽视了身后的他。
“宋归与？”
不远处的柱子露出了衣服的一角。
他放缓脚步走过去。
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宋归与明显的慌张，她用手捂着脸，委屈在那一刻被放大。
而应上方在确定是她后，眼里的焦急才被惊喜和怜惜取代。
应上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细心地拆出一张递给她。
“别哭了，天冷，脸会吹红。”
男生的手很凉，她却因为哭了太久，手和脸都是滚烫的。
但眼泪哪那么容易忍住啊。
于是应上方就安静的站在她面前看她哭。
“你说为什么啊，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那么多女生讨厌我，凭什么啊。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你啊，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打扰你，我一直觉得能默默的看着你就够了。”“对不起，喜欢一个人真的好累啊，累到我都有点想放弃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烦啊？呜呜呜…”宋归与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从原本压抑的哭变成了号啕大哭。
然后她听见应上方说：“我没有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
宋归与甚至忘了哭泣，他说什么？
他没有女朋友？
“那…那谭迦说的青梅竹马？”她居然结巴了。
“是秦盼的恶作剧。”应上方眼神少见的温柔，又递了一张纸巾给她。
宋归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那让她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眠的心结，那个她幻想无数遍的应上方的女朋友，居然从未存在过，细味后只剩一颗蠢蠢欲动的再生的心。
“只要你不说讨厌我，我就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就继续喜欢你，反正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宋归与抬头看着他笑，脸上还挂着眼泪。
这样脆弱又坚强的一面，没有人能不动容。
应上方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探寻，这姑娘是真的傻啊，自己每次走路都是在放慢了脚步刻意等她，她看不出来？今天中午让她好好吃饭，她看不出来？
“再哭大声点就能把老师招来了。”应上方笑着说。
…宋归与禁了声。
“回去吧，要放学了。”应上方伸出手腕给她看手表。
已经五点，还有十五分钟就下课了。
他们并排走上楼梯，到一楼后，应上方回过身拿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脸。
“去洗把脸。”
宋归与匆匆跑到厕所，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此时干结在脸上，像疤痕。
…这么丑的吗，她内心吐槽自己。
放学后她和王栗桦一起回家。
王栗桦跟任樱是入学军训的时候认识的，由任樱介绍给宋归与。她家跟宋归与家住的很近，都在静安区，所以有时候宋归与家里人没空来接的时候，王栗桦的爸爸会顺带着稍她回去，一回生二回熟，两个人发现彼此很合得来，渐渐的，她们三个就成了雷打不动的铁三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