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乐山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天山对于弟子的保护十分到位,秦子彻就算进入内院也别想把秦子舒直接赶下山,但是文玉清就不一定了。
他本来就在天山中属于极为边缘化的客卿长老,在殴打莫折红之后更是被降职到了挂名长老,要是再得罪内院弟子恐怕就要直接被驱逐出去了。
文远不是那种脑子一热就见义勇为的人。他习惯做事情谋定后动,也绝无道理为了就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牵连自己老爹。所以他要想点别的办法。
几个大罗院弟子围着秦子舒。由于对方将身体蜷缩起来保护要害,三人只能对着背部和腿上下手。
“真是可惜啊,秦子舒,”一个弟子冷冷道,“要是你自己愿意下天山,谁都没办法奈何你,谁让你就是不听劝呢?”
“别这么说,”另一个弟子调笑道,“要是她下山了,我们又哪里有机会跟秦首席拉关系?要我说,她一直不下山才好。”
和张乐山猜测的不同,这三个大罗院弟子并不是秦子彻指使的,以秦子彻的傲慢也不可能整天跟自己的废物妹妹过不去。这三人更像是投机者,秦子彻不喜欢秦子舒,他们就主动帮对方做点“脏活”。
秦子彻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非但没有阻止,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偏袒过这三人。因此这几个弟子才变本加厉。
“啧啧啧,同样都是剑修,你和秦子彻的差距还真是很大,对吧?”这个弟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手还露在外面,干脆把她手废了怎么样?没有手的炼气剑修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着便一脚向秦子舒的手腕踹去。
秦子舒闷哼一声,没有说话。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如此,她的脸上却依然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就连痛楚或是委屈都没有。
与秦子彻如出一辙。
出言调笑的那个弟子看见秦子舒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脚下的动作不禁一慢。
“哟,害怕了?”他的同伴嘲笑着。
那名弟子很是羞恼:“什么啊,我才没有。”
他急于证明自己,登时心里涌起一股恶意,用力一脚向秦子舒的手踩去——
就在此时,一颗石子从不远处飞来,击打在他的腿上。
大罗院弟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谁?”另外两个弟子立马警觉起来。
“是从那边飞过来的。”一个弟子指着一片灌木道。
倒在地上的弟子爬起来,脸色阴沉:“走,过去看看。我倒想知道是谁敢下内院弟子的面字。”
三人在灌木里翻找了一阵子,一无所获。
“真是晦气,”一个弟子啐了一口唾沫,“我们先回去——”他突兀顿住了。
原本秦子舒倒地的地方空无一人。
回无量院的路上,文远扛着着秦子舒飞快地跑着。
由于——毕竟,文远不是一个机缘者。所以他运送秦子舒的方式非常的不浪漫,姿势处于扛麻袋和搬砖之间,好在秦子舒也没有抗议。
当时三个大罗院弟子随时可能回头,文远一点也不想再给自己添三个麻烦,就只能用最快速度一把把秦子舒抄起来,快速且无声地溜了。
跑到那三个大罗弟子绝对无法追过来的距离之后,文远才把秦子舒放下,有些尴尬地问道:“不好意思,有伤到你吗?”
他一把秦子舒放下来,对方就蹲在地上开始咳嗽。咳完之后,秦子舒才回答:“没关系,谢谢你。”
她几乎和秦子彻在云台秘境中时一样狼狈,脸上和衣服上都印着滑稽的鞋印和泥土,手上的擦伤淤青更是不计其数。
近距离地看到对方,文远反而感觉这两姐妹没有那么像了——秦子彻的眼神寒冷锐利,秦子舒的眼瞳却很清亮。
“说起来,”文远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和秦子彻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子舒倒是并没有顾忌:“事情是这样子的。”
“我和姐姐都是从临川因为饥荒逃难过来的凡人,实在是无路可走,正好赶上天山招收弟子,她就带着我就过来了。”
“姐姐她一入门就被长老发现天资很好,也就被重点培养。我的天赋堪堪只是能够修炼,比起彻底的凡人也就好一点点,因为沾了姐姐的光被破格招进门了。”她的神情黯淡下来,“最开始姐姐还会来看我,但我的天赋实在是太差了,她渐渐地也就放弃我了。”
“在修真界之中,拥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会有一种奇妙的联系,如果拥有近亲关系的两个修士实力相近的话甚至可以依靠秘法发挥出更强大的战力。可是我太弱了,不但无法帮助姐姐,甚至可能会被邪修利用危害到她。姐姐是一直坚定不移追求强大和天道的人,而我则是她的拖累。因此她才希望我自废功法离开天山,至少修真界现有的推衍天数的法门都不能用在与天道毫无感应的凡人身上。”
文远张了张嘴:“抱歉。”他干巴巴地说。
“没什么,”秦子舒笑了笑,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急忙一把捂住腮帮子。
文远拿出储物袋里的伤药:“我来帮你?”
“谢谢。”
秦子舒乖巧地坐在地上,让文远帮她伤药。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姐姐,”她忍不住又说了起来,“我这样的资质,就算修真恐怕也一辈子都不能超过炼气期,比起凡人来也强不了多少......只是我自己贪心而已,我总想着也许有一天能有转机,也许我哪天就开窍了......”
“姐姐以前对我很好的,饥荒的时候我年纪太小走不动,都是姐姐把我从临川背到这里来。要是我念着她的恩情,就应该听她的话下山去。”秦子舒苦笑着说,“我是不是很坏?老是不甘心,凭着自己的一己私欲拖累救过我命的姐姐。”
“......”文远沉默了一会,“那几个大罗院弟子这样多久了?”
“五六年了吧,”秦子舒挠头,“我太弱了,一直打不过他们,可能输了大概四百多次。”她坦然地说道。
文远叹了口气。他把储物袋里剩下没几颗的紫极元丹掏出来给秦子舒,又在她手上放了一些灵玉:“说起来,我自己身为监察,却没有办法对那几个大罗弟子做些什么,大概还是我比较坏一点。”
他想要帮助秦子舒,却又不能给文玉清因此惹上麻烦,最后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帮一点小忙,治标不治本。
秦子舒愣愣地站了一会,才打开紫极元丹的瓶子吃了一粒,把剩下的丹药和灵玉放回文远手里:“没关系的,我不缺这些。”
文远也没有坚持:“苦吗?紫极元丹应该挺苦的,你慢点吃。”
“不苦。”秦子舒笑得毫无阴霾,“谢谢你了,今天的伤药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别,给我一点做好事的成就感吧,”文远摇头笑了,“祝你好运,后会有期。”
直到文远的背影消失,秦子舒才转身离开。
其实她并没有告诉文远很多事情,比如她在大罗院根本领不到灵玉,比如她偶尔从同情的弟子那里能拿到的东西基本都会被那三个大罗院弟子搜刮走,告诉戒律堂也没有用。
秦子彻在大罗院的地位并不仅仅是首席弟子那么简单,所有人都知道。从很多年前秦子彻被收为天山弟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会进入内院。
再比如她的肋骨其实断了,被文远一路扛过来的时候痛得整个人都麻痹了,只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而已。
怎么可能不苦呢?实在是太苦了啊。
秦子舒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下眼睛,发现袖子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