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神情严肃,满脸苦大仇深的男人,笔挺的站在卢祈的办公桌前。
此人紧绷的神经正处于高度戒备中,仿佛此时是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卢祈听着男人有条不紊的工作汇报,不时点头,末了男人犹豫片刻说道。
“先生,您为什么没有去打个招呼呢?”浑厚沉稳的声音极具威慑力。
卢祈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向右转动椅子,身体放松的依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新年第一天,我何必自讨没趣,毕竟他也不喜欢我…”
男人看着眼前挂着浅浅笑意但声音却毫无情绪起伏的先生,陷入了困惑,他不了解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敢揣测,只能静待吩咐。
卢祈转过椅子调整身体方向后,看着眼前这个精神高度集中的男子,语气轻缓。
“上杉,你可以更加放松些。”
男子僵硬的身姿依然笔直,只是肃杀之色的面容露出了一丝慌乱为难之色。
虽然他掩饰极好,但微睁的双眼,皱起的眉头和略带困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先生…”
卢祈微微叹口气,温和的说道
“罢了。”
男子如释重负般点点头。
“先生,您对于上次的事情还有什么吩咐吗?”
“继续派人监视,但不准出手…”
男子点点头表示明白。
“新年到了,我给你放两周假,你好好休息。”卢祈接着说道
“先生…”
男子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卢祈打断。
“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的要求…”
男子只好将话咽了回去,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卢祈满意一笑。
“你先下去吧。”
男子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回望过去,只见卢祈慵懒的靠着椅背,望着窗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十岁时被卢家收养后,便一直陪伴在先生身边,一同学习训练,现在是先生的院长助理兼保镖。
话虽如此,但其实先生的身手和头脑远在自己之上,即便两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仍然猜不透先生在想什么,即便是老先生也揣度不透…
想到这儿,男子突然想起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她才能理解先生吧,可惜...
男子轻轻关上门,迅速将先生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上衫回到与卢祈办公室相邻的房间,这便是他的办公室,房内与卢祈简洁清冷的风格不同。
这里的桌椅立柜均是姜黄色,灰蓝色沙发,精心修剪的绿植和米白色纱质窗帘将房间装点的温馨明亮,乍看之下,与坐在办公桌前一筹莫展的上衫格格不入…
他正在思考如何度过先生吩咐的两周休假时光,上杉的生活一直都是以先生的安全和吩咐为中心,对于除此之外的事情的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他本来以为以今年的这个情况,先生不会让自己休假,但是万万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以往每年这个时候上杉都会回叶霜村,今年要是还回去免不了被大家嘲笑,尤其是卢笠那个臭小子!
突然在手机背壳上来回划拨的指尖停了下来,肃杀之色的面容也微微放松下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病房内手机响起,女孩看着手机上的未知来电。
“妈妈,妈妈,有电话!”
门外正在与医生交谈着的女子轻声回应道
“我马上过去!”
女子转头面带歉意的对医生说道
“余医生,抱歉,我先去接电话,可能是孩子爸爸的电话。”
余枳看着眼前这个精疲力尽的女子点点头。
“你先去吧,待会儿我再过来。”
女子感激的向余枳道谢,急忙回病房接起电话。
“喂?”
“请问您是景仪女士吗?”
女子听到电话那端的陌生声音,脸上的期待顿时烟消云散,之前高亢喜悦的声音也低沉疲乏起来,躺在病床的女孩显然也是一副失落的样子。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景仪女士,您好,我是雨市1011区警局警员......”
听着那话那头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声响,女子单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捂着仿佛就要炸裂的脑袋瘫坐在地上,眼泪就像磅礴大雨一般无法抑制的流下来。
病床上的女孩看到如此失态崩溃的妈妈也受到了惊吓,连忙从病床上下来,跪坐在地上抱着女子的腰,一声声的哭喊着。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不要这样,我害怕,妈妈......”
女子仿佛听不到声音一般,呆呆的瘫坐在地上,没有回应女儿的哭喊,电话那头继续传来声响。
“景女士?你还好吗?景女士…?”
身着制服的警员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哭喊啜泣声,看着桌子上名为早辛的男子的死亡通知书,无奈的叹了口气。
尽管这种场面自他从警以来看到了无数次,但是还是无法从容的面对这种悲痛的生离死别。
警员安慰几句后挂断了电话,将所有要通知的信息以文字的形式发送给女子,他知道这个时候死者家属是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并冷静沉着应对这种事情的,只能待家属自己调节好情绪之后再次联络。
门外巡房的护士听到病房内的哭喊声,急忙跑过来查看情况,只见母女两人都瘫坐在地上痛哭不止,虽然不明白什么状况,但是也知事态严重,其中一位护士对另一位说道
“你赶紧去通知余院长!”
“恩恩,好!”
回答着这句话的护士急忙跑了出去,另一位护士蹲下身来,轻轻的唤着女子,安抚着女孩,但是全然无用…
正当护士不知所措时,女子仿佛恢复了神志,看着眼前因为害怕而浑身颤抖,抱着自己痛哭的女儿,女子强忍悲伤,搂抱着女孩轻柔的安抚道
“小空不哭,小空不要怕哦。”
女孩抬起泪流满面的红彤彤的脸蛋,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
“妈...妈妈,你...怎么...怎么了?我...我怕…”
呜呜呜,女孩哭泣起来,女子满脸愧疚的死死抱着女孩。
“小空…妈妈在这儿…你不要怕……妈妈很好…妈妈没事…小空也不要害怕…妈妈会一直陪着小空的!”女子极力压制着颤抖不止的声音。
说着女子对着哭泣的女儿露出了一个灿烂温柔的笑容,女孩看到努力安抚自己的妈妈,努力抑制自己的恐慌,慢慢停下了哭泣,哽咽着对着女子说道
“妈妈,小空不怕了。”
女孩伸手拭去女子脸上的泪水。
“妈妈,小空在,所以妈妈也不要害怕!”女子看着懂事体贴的女儿,收紧了搂着女孩的臂膀,微微抬起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留下来。
一旁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护士,眼泪在眼眶里流转,温柔地将女子搀扶起来。
护士明白女孩虽然身患重病,但是这个充满爱与包容的一家三口总是充满了欢乐,给叶霜村的医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想到这儿,护士面露异色,似乎好久没有看到这家的男主人了…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女子,莫非...
余枳的出现打断了护士的思绪。
“余院长!”
护士露出了仿佛看到救命稻草的欣喜表情,她相信院长一定有办法解决这对母女的问题!
余枳点点头,示意护士出去。护士担忧的看着母女两人,犹豫片刻,但是有余院长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想到这儿,护士稍稍安下心来,关上了房门。
一脸担忧之色的余枳来到母女两人面前,轻声问道
“现在好点了吗?”
女子点点头。
余枳有些许迟疑,但是继续问道
“现在可以吗?”
女子沉默片刻后点点头,松开女孩温柔的说道
“小空,妈妈有些事情要和余医生商量,很快就会回来,小空乖乖的在这里等妈妈可以吗?”
惊魂未定的女孩的点点头。
女子有些不忍,再次确认到。
“真的可以吗?”
女孩抹了抹眼泪,坚定地点点头。
“小空会乖乖的,妈妈放心吧!”
女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两人来到余枳的办公室,余枳将一杯热水递给女子,女子握着暖暖的杯子缓缓开口道
“余医生,我...我丈夫去世了,早辛去世了…”
悲伤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不过看向女子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和担忧。
女子看着从容如常的余医生,抿了一小口水,毫无起伏的继续说道
“余医生您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呢…”
…
女子神情溢满悲伤,眼眸低垂,虽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始终都无法控制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这也很正常,毕竟我们只是你的一个病人家属而已,况且余医生您也提醒过我们,只不过...”
余枳没有辩驳,女子再次哽咽起来,他将纸巾递给女子,静静的等待着女子的情绪平复下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眼泪既是武器也是良药…
一无所有的时候也能用眼泪倾诉疗伤,这应该是人类自诞生起,拥有的最好的一件礼物吧!
许久女子不再啜泣,站起身来向余枳深深的鞠了一躬,诚恳的祈求道
“余医生,我决定提前回雨花医院,希望您能帮忙!”
“你考虑好了吗?”
“嗯!”
女子眼神决绝的点点头。
“你希望是什么时候?”
女子毫无迟疑的说道
“明天。”
“明天?”
余枳看着女子坚定不移的神情略显惊讶。
女子点点头,看着有些许为难的余枳,女子试探性的问道
“余医生,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有困难的话,我可以...”
余枳打断女子的话。
“只要你决定了,就没有问题。”
“一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小空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余枳点点头,看着女子落寞的背影,面无表情的俊朗面容蒙上了一层驱之不散的阴霾。
作为一名医生,他不能挽救病人的生命,作为一个人,他无法给出一丝慰藉,甚至他也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无辜旁观者,而且正相反…或许他也是帮凶…
余枳起身,拨通了雨花医院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