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古感觉自从马油成了他师父,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忽冷忽热的,一会儿对他严厉,一会儿又对他关爱有加。
殊不知马油心中也是苦啊,他一天还要寻找藏在地图里的秘密,快到晚年收了自己的唯一一个徒儿,又当爹又当妈的教导马古成才,可谓是费尽了心血。
马油牵着小古的手又回到了忘川林,绕过小八卦阵后,两排青绿乍现,翠色的竹叶在风中飘扬起舞,中间小道贯穿,土路上沾满了早些时候落下发黄的细叶。
从竹林进入石林的路和出来时所见的路是不一样的。
往前走了片刻,便能看到那条清亮欢腾的小溪,流水声敲打着这个空灵的世界,也轻抚着人的心灵,给人一种静谧祥宁的感觉。
而跨过小溪的另一头,是一片开阔的空地,这地上用竹叶堆起了一个半人高的小丘,周边砍倒了十数根小竹,显然是被马油收拾过,也不知他要干个什么。
马油指着一根砍倒的竹杆,示意马古去把它拿了过来。他递给马古一把柴刀,让他将竹子砍作两半。
马古好不容易将杆上的竹枝削掉,“咔”一声破开竹子,马油顺手拿起其中一半,“呲啦”几下像撕纸一样把它撕作几根小竹条,轻轻撇成一根根小竹棍子。
随手丢给马古一把,努着嘴道:“喏,选一根,擦点火出来。”
马古也不说话,只管埋头苦干,他用竹棍的边沿用力戳划着那半边竹筒,想要看到一点火花。
另一边马油抓起一根竹棍,只见他两指夹住棍子的一头,手腕一抖,像射飞刀一般将短短的竹棍射了出去。
竹棍划过凌冽的风声,箭矢一般插向溪水面上,只听得“噗”的轻轻一声,好像是插中了什么实物,而棍子余势未减,带着那东西一直往前撞到溪流的另一边岸上,在奔腾的水面上溅出几滴血红的水珠。
马古回头看去,原来是一条小鱼。
“嗖嗖嗖”,又是几声轻响,伴随着低沉的“噗噗”声,五六条小鱼被钉在了对岸。
马油慢吞吞走过去将几条小鱼捡过来,回头却看到马古一脸艳羡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我要的火呢?”
“好好,马上。”马古忙不迭地答应着,手臂疯狂摆动,想要快些将火花擦出来。
马油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便将竹片接了过来,拍拍马古的肩道:“靠蛮力是弄不出来的,省点力气,还是看为师的吧。”
只见他左手持竹片,右手拿起竹棍擦在竹片的内壁上轻轻划过,带着一道火星飞入竹叶堆中。
这几日没有落雨,竹林中风势甚大,小片刻堆中就燃起了熊熊火焰。马油丢给小古几根插着鱼的竹棍,一老一小两人在火堆中烤起鱼来,过上了祖先一样的生活。
这一天是马古习武生活中难得休息的一天,嬉戏玩闹中时间悄悄过去,看着师父层出不穷的“小手段”,更燃起了他恪习武学的坚定火苗。
当晚师徒俩就在这块空地上草草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的时候,马油还没有起来,反倒是马古起得甚早。
感受到这小家伙居然这么激情,马油躺在地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顺手拿起搁在身旁的柴刀丢给马古道:“去,砍些竹子回来。”
竹林中好像随时都是风声荡荡的,清早的竹林更加阴冷,小古的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晨曦的露珠。
只见他双手持刀,小小的手臂抡起一个不大的弧度,一刀砍在竹身上,和被砍断的竹筒从中间劈开不一样,竹身的坚韧度要高上许多,他昨日能将断竹轻松劈开,此刻柴刀却陷在其中,没入了小半竹身。
多试了几次之后,一根竹子“啪”的应声而倒,额上已满是细汗。
随着倒下的竹子越来越多,堆上大约七八根的时候,马古一屁股坐在地上,任凭他多大的毅力,此刻也累不动了。
不管是跑步还是睡觉,他都是越来越精神,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累过。
“怎么样,小子,不行了吧。还记得为师说过的话么,中气不足为乏,运气不畅为累。每个人一早起身时都会精神倍增,那是元气满满的缘故,而像你一般摆动身体之后,气喘吁吁,累而不乏,是运气不畅的缘故。”
“一般来说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喏,那些普通人就是这样干的,累了休息,休息完了动动身子又会累。如此往返循复,身体也能适应这样的运气方式了,这就是所谓的增长体能。”
“但武学一途却不是这样,武学讲究从一开始就掌握运气的规律,动时有动时的运气方法,静时也有调养身息的妙用,天下百门虽殊途迥异,莫不都是这个道理。”
“本门的运气基础就是‘坐行睡’,别看这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但每个字拆开来解,都是很深的学问,你现在正做的事情,不外乎也落在一个‘行’字上面。”
马油说罢从怀中摸出一本书递给马古,书页没有封面,是用撇断的竹棍将几十页纸订好的,书页上还残留着墨的清香。
“这就是本门的‘坐行睡’功法了,为师记得不甚详尽,匆匆写了下来,你且看着,以后有什么需要再说的就以后再说了。记住,为师教给你的东西和给你看过的书,你自己好好收着,别让他人知晓,明白吗?”
马古点了点头,小脑袋沉进了书页中。
马油洒然离开,竹林中飘来空荡的声音:“为师先行一步,记得多砍几棵竹子。”
先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发现坐和行的篇幅都很长,而睡的部分只占了小小一段。
细看之下才知道,坐的部分包含了各式各样的坐姿以及相应的运气法门,他刚刚将经脉穴位记得滚瓜烂熟,这些东西一看就明白了不少。
这书中的坐姿也是千奇百怪,有平伸着双腿,上身倾斜而坐,也有盘膝甩臂而坐,甚至于翻到后面还有站立倒立的姿势,并不局限于“坐”这一字。
而跨坐运气之后,往往后面会批上一个大大的“睡”或“行”字,示意这三种功法结合而用,不是那种一气呵成、从头至尾的功法,这让一本小小的书伸展出许多的可能性,马古瞬间感觉它像是变厚了不少。
再翻到行的功法,果然也是这样,很多地方都批示着“坐”或“睡”二字,只有睡显得有些单调而又刻板。
结页背后有马油的一段注释:“人生而有气是为灵,常人苟气为用,气竭而衰死,武者运气纳拓以为己用。且以以下以为说:其一,切不可急功贪进、走火入魔;其二…”
下面都是一些告诫的话语和对功法的补充,马古稍稍瞄了一眼便不看了。
虽说是细看,但也只是一页一页浏览了一遍,再翻的时候,马古便把它当作工具书来使,当下最要紧的是砍竹子,那就找到做挥臂砍动作的“行”的功法片段来读。
这门功法本就不是寻常按部就班的功法,不然马油也不会一上来就教他睡觉,马古这样一使,也算是给他使对了。
待得马油回到这里的时候,七零八落的断竹躺了满地,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正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而一旁的马古坐在地上像一尊雕塑动也不动,马油正要走到一边,不打扰他练功。眼角一瞥,竟然看到小古半边脸色发青,半边脸色发红,一道细细的红线从承浆穴直落到气海,而两条蓝线从两边气穴升上来。
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马油腾空一跃,双掌连连拍出,打在马古的头上、肩上和胸腹两处,一股巨力将马古推飞开去,远远跌落在地。
“小古,小古~”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声音,马古悠悠醒来,睁开双眼,看着师父一脸焦躁的样子,瘦削的脸上还挂着两条刚落下的泪痕,这个样子的师父他是从未见过的。
伸手要抱,马油便将他揽入怀中,他感觉自己全身发烫,已没有力气说话了,但还是从齿缝中钻出几个字来:“师父,热,我热。”
马油忙将他放开,一手捏住他的手腕,紊乱的脉象中一团热气四处乱窜。按理来说他刚刚连拍那几下已然引导马古内中之气四散淤通,虽然会散耗一些马古自身的内气,但蓝线和红线都已消失,断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马古张翕着他的嘴唇,眼看又要受不了了。慌乱之中马油叫道:“小古,你试试长吸气、短呼气,把你体内那个热热的东西往你脚上冲阳穴上引。”
马古也不敢怠慢,端坐之后照着师父说的去做,那股乱窜的热流依旧飞速撞击着他的穴位,但他强忍着苦痛对这团热气施压,气流下窜沉到了冲阳穴。
人的脚离心脏最远,血液的供给不充盈,也是人体最冷的地方,那股热气到了这里便四散开来,化成一团暖意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