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一次那群前来闹事的青皮最终灰溜溜地逃走,甚至还有没跑掉的一人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舒桃放心不少,以为就此那些人就会长记性,不敢再来。
可没成想,对方来得更加变本加厉,隔三差五地便来慰问一次,有时是一众青皮,有时是几个恶奴,而且较之前也学得变聪明了许多,知道留人把风,见到舒家庄那边来人,便丝毫不眷恋地赶紧逃之夭夭。
开始舒家庄上的人对这猫鼠游戏还有几分兴趣,乐此不疲地一次次前来围堵,可渐渐地,听闻有青皮闹事,愿意来的人越来越少,这也难怪,他们都是地里有活计的庄稼人,庄稼地里一次两次走得开,可哪能次次都放下田里的活不做,跑去官道上抓捕青皮,毕竟他们怎么可能耗得过那些本就清闲到了几乎发霉的青皮无赖。
因此到了最后,不说舒家庄上的老少,就是舒冒仁几个舒家人,都有点不乐意前来,不是不想帮舒桃,而是每次人家大老远见了他们就撒腿消失不见,等他们转身返回田里,那群人忽地又冒了出来,猫抓不到老鼠不说,还被老鼠戏耍得厉害,委实是有些折腾不过。
舒桃见状,便主动和舒冒仁说了以后还是别在这件事上耽搁时间了,若是抓得到还好说,但是根本没逮到过人,所以就不要总做无用功了,由她来想办法。
舒桃想的办法倒也简单,分而化之,来者由两拨人构成,一拨是那伙青皮无赖,对他们舒桃动之以利,跟他们言明,自己知道他们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交易,可自己也不想平白被耽误生意,索性承诺私下里每日给他们三两银子,希望他们以后再来便只做做样子就好,可以赚两头钱还不用出力气的青皮们自无不可,欣然答应下来。
而对于另一拨蛮横恶奴,舒桃便有些束手无策了,他们都是李府的下人,对李府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若是也向他们许以利益的话,相信他们不会答应不说,回去向上面一报告,还会被顺藤摸瓜地把自己和那群青皮的交易给搅和黄了。
不过所幸他们是隔三差五地前来捣乱,每月遇到这帮家犬恶奴的次数也不过四五次,倒是可以忍受。
然而事情却发展得出乎了舒桃的预料。
今日舒桃等人一如既往地出摊,胖妮的老爹舒三通害了急病倒下了,于是在把小车推到官道上,又合计着今日到了青皮轮班的日子,所以胖妮安排好小车后便匆匆赶回家中照顾老父了,只留舒桃和夭娘母女二人看摊。
不过让胖妮和舒桃没想到的是,今天来的却是数量比以往还多了不少的那群恶奴,更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为首雄赳赳带队而来。
舒桃看到这群人来势汹汹的样子,便暗道一声坏了,将夭娘一把搂在自己怀中护好,便冷冷地盯着来者。
为首者正是李府的一位管事,生平最擅长的就是顺着主子的意思胡作非为,因此说是管事,倒不如说是李府一干打手的头领,他来到舒桃摊前,右手一扬,身后跟着的队伍便停下脚步,瞅着都觉得气势迫人。
管事阴恻恻一笑,语气中满是嘲弄:“不成想舒桃小娘子好手段啊,还懂得给那群有眼睛没心眼的夯货钱财打发他们,倒是让府上的安排失了计较,也不知是舒桃小娘子本就心智不俗,还有身后或者身上身下有人给支招啊?”
他既然带队前来,定然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因此最后这话说得刻薄阴狠至极,暗讽舒桃作为一个寡妇可能不干不净,与人暗通款曲。
舒桃身为年轻寡妇,也和寻常寡妇一样,最重名节,闻言哪能忍下,她冷笑着吐字:“乖儿子猜得不错,正是你那老而弥坚的父亲昨日歇憩在为娘的床榻之上,乖儿子可有什么话想让为娘转告给你父吗?”
管事气极反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乡野村妇,真希望到了床上,你这张小嘴还能这般灵活。”
“啧啧啧,不敢不敢,为娘在你父亲身前从不卖弄,反倒是你那老父每次都非要尝试一些羞人的新花样,着实是可恼,明明实力不济,总想着用这些玩意来找回点面子。”
“好好好!”管事作为正三品上州刺史的府邸管事,平日吆五喝六惯了,何曾受过别人的嘲讽奚落,此时仅被三两句话就撩拨得义愤填膺,他显然已经怒极,隔着独轮车一把抓向舒桃,拽着舒桃的头发便狠狠往后扯。
吃痛之下,舒桃不自觉松开怀抱着夭娘的臂膀,两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好减轻一些疼痛,而自己的身子则不由自主地向前面倒去。
舒桃身前便是载着蒸笼和汤桶的独轮车,此时方是舒桃刚上官道未有多久,糕点和汤水一点都还没卖出去,经她身体一撞,全都朝外面倒去,糕点掉出蒸笼,茶水泼出汤桶,一齐倒在管事身上。
糕点倒还好说,可那一桶尚温热着的养颜水却全都一滴没浪费地淋在了管事身上,管事下半身整个湿透,还兀自有热气从衣袍上升腾而出,宛如刚尿了裤子一般。
大惊失色的管事顾不得舒桃,撤回手在衣袍上掸来掸去,想要把一身香气袭人却潮湿甜粘的汤汁抖落干净,又取出一块男子专用的手帕擦上擦下,嘴里嚷着:“你这作死的乡下丫头,知道我这身袍子花了多少银子嘛,胆敢脏污了它,老子非要了你的命!”他却不去想是由于自己拽舒桃的头发,才至于独轮车倒翻,汤桶里的汤汁才会泼撒出来。
跌在小车上的舒桃被车身撞到,吃力地爬将起来,忍着痛说不出话。
倒是一旁的夭娘捡起一块滚落到她身前的糕点,狠狠地朝管事身上掷去,哭喊道:“你这坏人,不许打我阿娘,我砸死你!”
管事被惹恼,不再管身上的狼狈,伸手朝夭娘捉去,一手揪着夭娘的衣领便将她提在半空中。
夭娘被他提在手中,仍是拳打脚踢地往那只胳膊上招呼。
舒桃惊骇欲绝,连身上的疼痛都放在一边:“不要!”
她扑上前,却被管事一脚正中腹部踢了回去,舒桃只感觉小腹被重锤击到,好似拧结一般,先是钻心的痛苦,而后便是火辣辣的灼烫感,可她丝毫不在乎,撑起身子仍要夺回夭娘。
夭娘的衣领被提拽着,恰好抵在咽喉处,有些呼吸不能,很快一张小脸就憋得青紫,手上脚上的动作也渐渐幅度越来越小。
舒桃揪心得要命,哭嚎着伸手向管事的脸上抓去,在他两侧脸颊上直挂出好几道数寸长的血痕,管家只觉脸上一痛,不自觉松开制着夭娘的手,朝脸上一抹,竟然带出斑斑血迹,更是气恼不已。
夭娘掉在地上,舒桃赶紧抱起她退到后面,将夭娘依偎在怀里,心疼道:“夭娘莫怕,夭娘莫怕,夭娘乖,夭娘不哭啊。”说着自己却落泪不已。
连着猛吸了几大口气,夭娘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哭喊道:“阿娘!”
管事大跨步走来,一把抓过夭娘,又一脚踢开舒桃,对后者冷笑道:“哼哼,我让你不知死活,你便看着这小孩被我打死吧!”
夭娘被抓在手里,更是语出惊人:“放开我,放开我!你这坏蛋,你会全家满脸长麻子流脓而死的!”
管事暴怒,又是连连称好,把夭娘扔在半空,右脚抬起,犹如踢蹴鞠一般把夭娘狠狠地踢飞一丈多远,嘴里兀自骂道:“你这黄毛芽头,还敢诅咒我!”
舒桃连滚带爬地来到夭娘身边,瞅着昏迷不醒、嘴角还溢出一口鲜血的夭娘涕泪俱下,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夭娘,举步要向舒家庄跑去,见到拦路的管事,一咬牙,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挥洒在管事面前,那管事被这荷包里的不知名粉末迷了眼睛,等手舞足蹈完好一阵,才发现舒桃已然抱着夭娘跑远了。
管事对一群手下怒不可遏,骂道:“全他娘的一帮废物,怎么不拦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