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勇拍了半天,喉咙都要喊哑了,他一路纵马而来,方才就已经觉得肺部险些就要炸掉,这下更是麻痛不已,于是他越发地心焦,又担心嗓子用力过猛过度,一会说不出话来,便只用手使劲拍打在门板上,但是渐渐地,他由于手掌发肿也不再敢使力气,最终只能徒然地候在门前,等舒桃开门再与她告知。
然而李新勇注定要失望了,他连午饭都没吃就为了抓紧一切时间,能够提前一些时日完成小姐交代下来的任务自然最好,那样的话,相信小姐也会更加地看重自己。
只是李新勇这一等就是小半天过去了,直到傍晚的时候,才见到舒桃和夭娘说笑着推着独轮车从远处返回。
李新勇这才恍然大悟,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害得本就鼓胀的手掌愈发地疼痛,钻心一般,原来舒桃又像往常一样跑去官道上做茶点生意了,只是前两天舒桃一直在照顾仍未痊愈的夭娘,并未出摊,他便下意识地以为今日舒桃亦不会出摊,所以在他疾驰而来的时候,也没有留神关注道路两旁的茶摊,就在舒桃的眼前飞速掠过了。
一想到自己着急忙慌的赶路全都被一下午耽搁掉了,李新勇气恼舒桃之余,又劝慰自己赶紧平心静气下来,毕竟之前的赶路就因为求成心切才至于慌了头脑,没想到舒桃有可能去了官道上。
李新勇终于缓和了自己的心态,缓步迎向前去,对着舒桃道:“舒桃姑娘,在下乃是李府的新任三等管事,如今奉小姐的命令要传一份口谕给姑娘。”
舒桃却是对他所说的口谕理也不理,自顾自地推车过来,身旁跟着小夭娘:“不是说之前的恩怨都在我为你家小姐治病的时候就已经都烟消云散了吗,为何你家小姐还会有口谕需要你传达于我?”
李新勇咧嘴笑道:“自然不是跟之前的恩怨有关系,小姐深明大义而且颇为仁善,当然不会再和你故意过不去,只是小姐好心让我传达一道消息,不过听不听的选择权,还是在你手中的。”
“嗯,那我选择不听。”舒桃立刻回了一句,便让夭娘用钥匙打开门,自己则卸下已经空荡荡的蒸笼和木桶,吃力地搬到院中。
“……”李新勇怎么也没料到舒桃会是这种反应,按照寻常人来说,当听到一道消息与自己有关时,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会有想了解清楚的欲望,然而舒桃显然不是寻常人。
李新勇警告道:“被说我可没提醒你,舒桃,这件事可是千真万确的大事,事关生死!”
“哦,是嘛?我不听。”舒桃将悬挂在车柄上的钱袋已经布囊取下,放回屋中。
李新勇再次厉声道:“舒桃,你可千万别犯一根筋,也不怕对你说出来,那道消息与你的生母蒋氏有关,你恐怕一直不知道吧?你的生母一直所在的府门便是李府,听说她这些年对自己相当节俭吝啬,过年都不乐意买一件新衣裳,只为了把钱攒下来寄回来供你吃穿用度 ,只可惜她当初和李府签的是死契,逢年过节都不能回家不说,连生死都得听从李府的命令,唉……”
他说着故作伤春悲秋地一叹,最后一声叹息更是拉得长长的,让人听起来有种余味无穷的感觉。
舒桃蓦然一怔,前身的柔软记忆霎时间便从心底席卷上来,蔓延到这具躯体的每一个角落,她原本就是重生转世到了舒桃的身上,而她得以转生的前提就是前身已然死亡,才能由她这个新的灵魂鸠占鹊巢。
只是此刻,当舒桃听到李新勇如是说道,不属于她却属于这副身体的记忆潮水般袭来,舒桃猝不及防便被冲击到。
她仿佛看到一个个片段自眼前划过,降世不足一年,就看到平时喂养自己的母亲自从那次含泪离开之后便再未回来;年幼的时候自己体弱,多是阿翁阿婆照顾自己,把自己拉扯大,但自家老爹舒修文虽然不怎管顾,但平时便无闲钱而一有闲钱就会拿去赌博的他不时总会变戏法也似地从衣衫中拿出两颗冰糖葫芦,她嘴里觉得甜,心里则更加觉得开心……
舒桃忽地明白了为何自家老爹每隔一个月便要前去镇上一次,原来是提前取来生母蒋氏寄来的银钱拿去挥霍。
而她转瞬间便又想到,那被赌徒老爹挥霍掉的银钱,乃是生育了这具身体的母亲,独自身在异乡,平时不舍得吃、不舍得穿,都从自己身上省下来的。
舒桃明明不想,可眼泪竟然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划过精致的面孔,不要钱般地串成一道珠帘,坠落在地上。
李新勇很满意眼前舒桃的反应,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忽地感觉头上一痛,还未来得及转过头,便见视线中又一块石子砸来,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小姑娘的娇呼:“坏人,让你欺负我阿娘!”
李新勇勃然大怒,刚要捡起石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投掷过去,就听到舒桃冷冷地道:“你若是敢出手,不管夭娘有没有被伤到,我都保证你至多活不过三天。”
知晓些许内幕的李新勇讪讪地缩回了手掌:“姑娘说笑了,还望姑娘不要手抖将那包花粉弄破了,在下又怎会和一个孩子相计较,姑娘尽管放心!”
舒桃收回握着荷包的拳头,扬起下巴道:“那便好,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告诉你家小姐,与舒桃的恩怨,尽管冲舒桃来便是,又何苦为难一个孤苦妇人,明日舒桃便会登门拜访,希望到时候李小姐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但若是我到时发现我母亲被伤到哪怕是一根毫发,我舒桃,定叫李府上下,鸡!犬!不!留!”
舒桃几乎是咬牙切齿着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四个字,话毕便冷冷地注视着李新勇这位不速之客。
李新勇被舒桃的眼神盯着,感觉就好像被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给看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但仍硬着头皮,色厉内荏道:“舒桃你不要放肆,你若是想胡作非为的话,先不说你舒家老少被连坐死几人,就是本身就在李府的蒋氏,也会因你而死!所以我奉劝你一句,到时前来府上,你可千万不要肆意妄为,我也敢保证,若是小姐再被你施毒的话,就算是你再医治好小姐,刺史大人能够饶过你舒家人的连坐之罪,也定然先将蒋氏杀了泄愤!”
舒桃默然片刻,未置可否,只是冷冷吐出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