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未至,天气更显闷热,铅云低垂,不多久天色越发的昏黄,远处望去,如蒙了一层黄沙,忽而一阵风卷起,地上的枯枝干草离地而起,在半空盘旋而上。
风未停,接着有一两点水滴落在脸上,也不知是雨还是汗。天空仿佛是在酝酿着这个夏的最后一场急雨,这几日的沉寂,几日的闷热之后,想必定是雨势磅砣。
“绛衣,你还不快进来,要下雨了。”碧真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天,低着朝绛衣叫道。绛衣蓦然回过神来,口中应了声:“嗯,一会便进去。”
碧真无奈地摇了摇头,独自进了屋。绛衣仍旧不动,坐在秋千上,来回地轻荡着。这秋千是新设的,为她,他知道她喜欢。她轻轻抬起着,几滴雨打在她脸上,竟然有些热,像谁的泪一样,是老天爷吗?
绛衣浅笑。稀疏的雨滴,逐渐变得有力起来,竹叶上渐渐响起了“滴滴答答”的轻响声。
侧耳细听,一阵阵催人入眠,点点滴滴。绛衣迷了双眼,斜过头倚着那秋千上的绳索,已经倦了,只想闭着眼感受这雨泽带来的些许清凉。
这时半闭的眼缝间闪过一个人影,隐入园门后。绛衣微怔,懒懒地眨了眨眼,恰巧看到那张面孔,一张熟悉的面孔。如同惊醒一般,又有了些精神。
那人似要转身离去,绛衣忙离了秋千,追了几步,口中叫道:“青罗。”
远处的人蓦然停下了脚步,半侧过头,只相隔一扇园门,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青罗缓缓转过身来,微蹙的娥眉下,那双眼似乎噙着些泪水,见绛衣倚站在门边,对着自己巧笑颜开,心里不由得一紧,双眉敛得更深了。
“我路过,只是来看看而已,你……还好吗?”青罗低眼轻问道。绛衣脚已迈出了门槛,点头应了一声,又接着道:“青罗,进园里坐坐吧,快下大雨了。”
乌云拢聚,如同顷刻间便要压至头顶,青罗轻轻点头,仿佛绛衣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进园的借口,以避雨为名。
绛衣莞尔一笑,走上前拉她进了翠烟园,那一园的翠竹,在风雨中轻跳着。任绛衣拉着手,跟在她身后,静静看着那张笑脸,一时间竟有些难过。为自己难过,也为绛衣难过。
厅内四面都开着窗,通着风,却仍然如罩在蒸笼中一般。碧真闷得直跳脚,站在绘烟身旁拿着团扇不停在摇着。
“这雨总是不下,像是被憋在了云层中一样。”碧真中口叨着,手却不停,忽见有人走进厅内,抬头看去。只见是绛衣与丽妃,不由得微蹙起双眉,她不愿见到青罗,虽然绘烟告诉过她,青罗并非坏人,但是一见到这丽妃总让她混身不自在。
碧真出了神,正自个儿发着呆,突然耳边竟想起一阵喝斥声,“好大胆的奴才,见了娘娘不下跪,还用这种眼神盯着娘娘,有没有规矩。”
碧真一怔,寻声望去,只见跟在丽妃身后的粉衣宫女正睁圆了双眼死盯着自己。她轻笑,皇妃!难道绘烟不是皇妃?正想开口反驳,却听青罗开口喝道:“大胆贵圆儿,见了惠妃娘娘还大呼小叫,还不赶快下跪行礼。”
贵圆儿白了碧真一眼,见她一脸的得意,却又不得不跪下行了礼。她的主子如今暂理皇后之职,何其尊贵,为何却要在一个失宠的妃子面前低声下气,心里不免有些憋气。
绘烟一听,忙起身上前扶起贵圆儿,抬头朝青罗道:“妹妹哪里话,倒是我这丫头无礼了。”
接着侧身呼了碧真一声,碧真会意向青罗施了一礼,倒也算恭敬。礼毕,碧真与贵圆儿便出了厅。
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青罗,绛衣与绘烟三人,无人说话,半刻的沉寂,没人知道该从哪里入口,不知过了多久,碧真的茶已送至,绘烟这才笑道:“青罗妹妹,我这翠烟园中,什么都没有,但最不缺的便是这茶,还有满园的清静,我看妹妹也是个爱静之人,不防多来常来姐姐这儿坐坐。”
青罗还未开口,却被绛衣抢了话,“姐姐可真是惠眼呀,一看便知青罗喜静。”
绘烟哧声一笑,模糊中绛衣的笑意焕然,多久没见过她有过这样的笑了。“惠眼我倒没有,不过我也知道绛衣是个闲不住的人。”
绛衣点头,心里喜欢这位用心却看人看事的姐姐,不过这“闲不住”已经是多久前了事儿了,那时的快乐总让她停不下来,但什么时候开始,她便累了,累得再不想思考,再不想动。绛衣不由得低下头去,口中暗暗喃道:“那已经是以前的事儿了。”
绘烟一怔,知道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儿,不禁也皱起了眉。窗外的雨仍然稀稀疏疏地低诉着,天色却暗得厉害,如同夜幕马上便要降临。
碧真在屋内点上了烛,带来了些许光亮,火光跳跃着,生机盎然。
“绛衣……”青罗轻喃了一声。
绛衣一愣,将双眼从那烛火上移过,转向青罗,见她双目憔然,低垂的双睫似乎挂着点点晶莹。青罗张了张嘴,口中的话却未出口,绛衣不属于这后宫,她怎么会不知,她曾经想过帮绛衣,帮她走出这个后宫,但是这后宫中的纷纷扰扰却如同黑夜一般,她一个人要怎么度过,她只是想留住绛衣,留住那黑夜中的一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