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泽以伤重为名推延了回京的日子,其实就是引安信王上勾,他料知安信王会乘此机会举兵谋反,等到安信王举兵之时,便也是安信王梦断之日,烨泽以一个皇位为诱饵,以一座皇宫为诱饵,想钩的便是安信王这条大鱼。
绛衣不禁叹了口气,睡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头脑里全是这些东西,那****若不跟无衣说那些话,也许这除夕之夜便不能那样静了。她这样做对吗,背叛烨泽,背叛郦氏一族。
无论对或错,她只是不愿看到争斗,不愿看到悲剧的发生。但是,这一切却只是个开始,而非结束,也许下一个除夕,也许半年,也许三月,无衣不会放弃,安信王更不会放弃。
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走进了这满是梅香的园子。梅园,曾经小伶子带她来过,那时候还是盛夏,树上满是绿叶。
而今半年已过,叶凋落,花却香,但再过些日子这梅花便要香消落地了。花开花落总是自然之理,但每每看到却又止不住伤心。小伶子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可曾会想到这梅园中的片片寒梅呢?可曾记起宫中还有她郦绛衣这个人呢?
不禁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这地方还好,静,静得那花凋零的声音也听得真切。大年初三,云如锦,风如丝。除夕在静谧中度过后,田妃似已经感到阵阵不安,安信王取消兵变本来应该通知田妃的,而那一晚,田妃显然不知,看来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人一旦失了心里那份自负,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但是那心眼仍是没人能猜透,仍然是呵呵笑语。梅园又静了一会,忽然便又踏雪而来的声音,绛衣转头,只见是彩奕,也只有她才知道她在这座小园中。
彩奕满脸含笑,笑逐颜开,一进园便道:“姑娘,好消息,好消息。”那话中的欢欣更是掩不住。绛衣一笑,忙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喜事?”
彩奕歇了口气,才道:“皇上要回宫了。”绛衣一怔,说不出的滋味,那心里的五味瓶仿佛被打破了一般,全咽在胸口。
“姑娘不高兴吗?”彩奕见绛衣脸上有惊有愕,却似乎没几分欣喜,绛衣暗叹了口气,挤出一丝笑,一丝连自己都约感僵硬的笑,“是吗?什么时候回来?”
“元宵节前。”彩奕嘟了嘟嘴,又叹了口气,“真不懂你们,个个都是这样,还以为你们会高兴,结果反而只有我一个人欣喜,倒像我是主子了。”说完忽又觉失礼,忙住了口,她在绛衣面前总是这样无阻无隔地说话,换做其他人听去了,还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事。
绛衣心里乱如麻,哪儿有时间去理会彩奕那没头没脑的话,在那梅园中呆呆地坐了半日,早已忘了什么是冷,什么是暖。回来就好,回来结束这一切,她厌了,更倦了,以后宫中的一切都与她再无瓜葛,她不原再看到后宫的的争斗,更不愿看到朝廷里的掠杀,都再与她无关。
三个多月的挣扎,三个多月的思量,三个多月的感触,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决定,望着那满树梅花一笑,选择是自己做的,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会笑着去承受的。
时日在期盼中过,在等待中过。很快便已近元宵,明日还是后日,绛衣转头问彩奕,彩奕蹙眉答道:“后日,不过也许明日便会回京了。”
那就是明日了,在宫中过完这个元宵便结束这一切。窗外又下起了雪,一如冬日的冷,估摸着这也许就是最后一场雪了,过完大年就再难见了,而且这宫中的雪景也别有一番景致,下得比别地更凄更凉。
绛衣走出去,想再看看这宫中的最后一场雪。拿了件披风,便走了出去,彩奕见她要出门,便跟了上去:“姑娘,要去哪儿?外面下着雪呢?”
“我去梅园转转,不用跟着了,我晚一点就回来。”绛衣说着便走出了门。飞雪连天,这场雪竟也得如此大,她昂面对着那纷飞而下的雪,如冰,但却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从梅园出来,已是黄昏,忽然走来一个宫女,只觉那宫女有几分眼熟,但也没多去多想。那宫女走过她身边,忽然停下脚步,也不施礼,却在她耳边轻道:“姑娘想知道丽妃娘娘落胎的真相吗?请随奴婢来。”
绛衣一怔,真相,不就是管沁心失手那一推吗?抬眼向那宫女看去,宫女暗笑,未再多说话,便转身朝着一方走了。也不知为何,绛衣的脚仿佛不再由自己作主,竟跟着那宫女而去。
明知那宫女定是怀有歹意,却仍不肯停步,手里拿着的一枝梅花,已一朵一朵碎在了地上,撒了一路。那宫女只顾着走,也没有多在意,可是越走天越黑,越走路越偏,越走心越颤,正想作罢,突然那宫女停住了脚步,绛衣一怔,也停了下来。
宫女转过身轻笑道:“姑娘,你的好奇心可真是重呀,这么容易就跟着奴婢来了,不过奴婢还真有话要对姑娘说,关于丽妃娘娘的话。”
“田妃为何要让你告诉我这些?”绛衣开口开口便问,她已想起那宫女来,记那日碧宁被关在御籍馆中,就是这宫女送去食物后,碧宁便被勒死在牢房中,她是田妃的人,但是却又不像是月裳宫中的宫女。但绛衣想起这些事时,已经晚了,想逃,但是她既然跟来了却更想知道那所谓的真相。
宫女见她提到田妃稍稍一愣,却依然笑道:“姑娘不想知道吗?丽妃落胎,根本就是她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想嫁祸给沁妃,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龙种,而是你们郦家的种,意外吧,你的好姐姐,不过也是精于权术的女人。”
绛衣已经呆住了,那些话却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心里只有害怕,只有惶惶不安,“你胡说。”她朝那宫女嚷道。
宫女一脸冷笑,目光扫过绛衣的脸:“姑娘是聪明人,奴婢一说,你自然明白是真是假。贵圆儿为何会死,就是因为她看到那晚的一幕,是她亲眼看见的,是她亲口告诉田妃的,田妃娘娘就是以这件事要挟丽妃陷害沁妃的。”
是,一切都是真的,那一夜,中秋,那一夜,微雨,绛峰终于让青罗此生便还了他的恩,还了他的愿。
那宫女见她不语,便又说:“姑娘,既然知道我是田妃娘娘的人,那我也不瞒你,田妃娘娘让我以这个秘密向姑娘换一件东西……”宫女话未说完,忽然只见绛衣眼望着自己的身后,怔怔地道:“青……青罗。”
宫女一愣,顿时向身后看去,向四周一看,却半个人影也无,便知道自己上了当,转回头见绛衣已经撒腿跑了一段,宫女不禁冷笑。
绛衣埋头没命地跑,她知道田妃要的是什么东西,是她郦绛衣的命,田妃不会留下她,无论这次的兵变是否成功,她都下定了决心要除去她。
绛衣的头脑还算清醒,脚也还算有力,那宫女也未必追得上她,正想着,忽然耳后风声凄紧,只见一个黑夜中一个人影在半空中一个翻声落在地上,绛衣顿时一懵,瞬间又回过神来,脚步已经滞在那儿,怔怔地道:“你是昆林教的人。”
宫女哈哈大笑,“难怪娘娘要我亲自来,真是像兔子一样,一不留神便溜走了,娘娘要的东西你怎么没给就走了呢?”
那宫女说完,又笑了起来,越发让人发毛,绛衣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只见那宫女伸手一掌劈来,绛衣大惊,脚大大地退了一步,忽地脚下一空,顿时向后一仰,身子竟跟着向下坠去,那失去重心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难受,又要让她煎熬一次濒临死亡的痛苦吗?
眼前的洞口越来越远,那一片天空也在她落地时变得模糊了,重重地摔在地上,虽然身下是积雪,但也让她全身无力。
好一个雪窟窿,这究竟算是救她的命,还是要要她的命,绛衣不愿再想,只是觉得自己好困,再不去管那初春的寒意与纷乱的思绪,睡一会儿,也许出了那雪窟窿再没机会了。
梦中如冰封了一般,除了冷,还是冷,雪仿佛还在下,从那洞口一直飘下来,但没多久便什么光,什么雪都没有了,洞口好像被雪封住。
迷迷糊糊,许是那夜的酒,让她一直没醒,绛衣浅笑,越发的寒,越发的不想动弹,她卷了卷身子,死也好,活也罢,就放老天爷帮她选择一次,又闭上眼,在这个冰窟中,时间早已冻结,雪也寂,冷也寂,人也寂。
“……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如歌一般,绛衣在里轻唱着,“焉有谖草?言树之背。”那歌声会飘到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