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御乐馆,雨润万物,那青石板的宫道有些湿滑。绛衣放慢脚步,仍旧踏上了那条通往后宫的路,烟雨中望不到头,也看不到尾,但牵着的却是宫墙内的思念。
琴悦回头看见绛衣眼望着和安门外,便停下脚步,“绛衣姐姐,看来是懂琴之人呀!”
绛衣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的琴,浅浅一笑,“魏公子连太后的祭典也不参加,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琴悦摇头,“皇帝哥哥知道他的品性,不会怪罪的,而且魏央是楚王举荐进宫的,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楚王?绛衣手中的琴险些脱手,但马上却又抱得更紧。原来真是他赠的琴,不由得淡淡一笑,这琴是他对她的承诺还是对她的誓言。自从毒酒的事后,她便知道自己与无衣相隔的岂是一道宫墙。
琴悦一路无话,但是已不像出宫前那样阴沉着一张脸了,绛衣便不再送她,转而向于飞宫走去,没几步却蓦然止住了。
这手中的琴可不能带回于飞宫,如果被管沁心看见了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她抚了抚那琴,低眉蹙额,却已计上心来,转身便朝翠烟园走去。
绛衣已经习惯了翠烟园的静,无需敲门,无需通报,甚至没有丝毫约束。她一面推门一面道:“姐姐,我来看你了。”
人还没踏入园中声音倒已越阑而入,却不料等到她迈入门内时,园内数双眼睛已定在她身上。
绛衣一惊,愣在门边,只见园庭内的石桌上对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烩烟而另一个却是一身蟠龙黄缎褂的烨泽,他那双眼直勾着她,她顿时慌了神,一时竟手足无措。见她这样,他似乎稍有喜色,移开目光回过头伸手拿起一颗棋子。
绛衣这才松了一口气。“见了皇上,还不跪下行礼。”这时桌边的周关立忙提醒道。绛衣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正想跪下,烨泽的声音却响起,“不用了,过来观棋吧!”
绛衣没有应声,可双脚竟移了过去。烨泽抬头瞟了她一眼,“手里抱的是什么?”绛衣暗吸了口气,淡淡地答道:“回皇上,是一张琴而已。”
烨泽不再问,又低下头去看棋盘。绘烟身后的碧真则走了过来,接过绛衣手中的琴,绛衣有些不舍却仍然放开了手,没有琴搁在怀中,反倒轻松了些许。
向棋局看去,白子几乎已经被黑子团团围住,再下下去也再无回旋的余地。果然不出她所料,未到十步,绘烟已放弃。
“皇上的棋技比以前更精了。”绛衣第一次见到绘烟粲然的笑脸,她向烨泽望去,他没什么表情,但那对绘烟来说却是最好的表情。
绛衣一愕,难道他已经原谅她了,能再次这样淡然地下完一盘棋,也许两人都已释然,烨泽对绘烟说过什么,或是绘烟对烨泽说过什么,这已经不再重要。
烨泽半晌才勾了勾嘴角,盯着那张瘦削又苍白的脸心中不免有些酸楚。史绘烟,这个名字曾经在他心里,爱过也恨过,但正是他的爱,他的恨让她承受太多。
绘烟咳了两声,烨泽心里跟着一紧,她的命也如她那单薄的身体一样。他怎敢再怪她,更有什么资格去恨她。
“绛衣,你帮我下吧。”绘烟站起身来让出位置,“我替皇上奏琴去。”
说着便朝碧真走去,接过碧真手中的琴,抚了抚不竟一惊,许是已认出这清扬古琴。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停了,没人在意。碧真从屋内搬出案几与蒲团,绘烟屈膝而坐。拔动琴弦,弦声鸣处,飞鸟顷至,与琴相和。那琴声中似乎没有了相思之意,也没有激兴,淡如流水,清婉动人,随意而发,没有始没有终,乘情而动。
烨泽收回落在那古琴上的目光,抬头望向绛衣。“听田妃和青罗说你的棋艺不错。”他说着朝对桌的石凳指了指,示意绛衣坐下。
绛衣咬了咬唇,以她的身份本不允许与他平起平坐,但是绛衣悠然一笑,应声坐了下来。在这翠烟园中无约束,无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