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我期待太高啦,并不是人人都和乔治兄弟一样。”埃尔加郁闷地抱着剑,和艾伯特一同走在队伍的后方,“说起来你见过女魔法师吗,也这样不近人情?”
“远远地望过一眼,是在兰斯城的时候,和军队里的魔法师协作抓捕一只邪灵。”艾伯特望向天空回忆,说:“当时那位女魔法师负责指挥,听说是罗伯斯将军的女儿,嗯……很漂亮。”
他才不会说是两个人被邪灵追得满大街跑,最后正好碰到巡逻城市的宪兵队。
埃尔加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是感叹道:“兰斯城是史密斯的故乡吧,已经沦陷有一段时间了。该死的叛军崽子,打仗真猛。”
“等冬天来临,战事应该会停歇一段时间吧。”
埃尔加点头,众人正走在山路上,没有晚上昏暗的环境,两旁的灌木营造出一种清幽的氛围。
树林里,巴托克蹲在地上,手掌按住厚厚的落叶,轻念咒语。很快,无数条淡淡的白色烟痕凭空出现,踏遍整片树林,有一条正好指向艾伯特昨晚坐过的位置。
“这就是幽灵走过的路径,也是她逐渐溃散的意识。”史密斯负责解说。
“看来她一直在这树林里徘徊。”
艾伯特伸手去摸那些无形的“路”,没有任何感觉,但那时幽灵传递的记忆随之浮现,“她可能是在找她的丈夫。”
史密斯看了他一眼,说:“不管如何,你和埃尔加一起待在这里,我们进去消灭那只邪灵,有巴托克大人的帮助,想必轻而易举。”
最后一段话,史密斯故意说得很大声。
“不,我要一起去,就当你的护卫。”艾伯特坚定地说,这次史密斯是真的吃惊。
“你疯啦?”
巴托克面无表情,双手缩进袖子说:“反正你念咒很慢吧,让这小子帮你挡一挡也行,我可不想留你的尸体在那里,有辱魔法师的尊严。”
“哼。”史密斯嘴角瞥得特低,眼神斜斜地看向艾伯特,“到时别托我后腿,不然你父亲回来肯定要揍我。”
“提他做什么。”艾伯特不悦地回复,找埃尔加要过那柄长剑,后者持一把匕首守在外围,说只要里面发信号他就---
“我就立马跑。”埃尔加语重心长地解释,“打架我帮不上忙,只求打不过的时候你们通知我一声就行。唉,本来还怕邪灵把我的马吃了,现在一想真亏,马终究没命值钱。”
还真是和史密斯臭味相投,说话都一个风格,你背得滚瓜烂熟的骑士信条呢。
艾伯特将剑扛在肩上,进入林子深处的时候,埃尔加蓦地来了一句:“愿神灵之光保佑你。”
“嗯?”
“哈哈,没什么。乔治喝酒的时候说你这句话说得太多,都快成他耳朵里的虫子了。”
在步入林子以后不久,人居住过的痕迹越来越多明显,众人的脚下很可能是一条荒废的小路,不少大树的树干甚至还刻有模糊的字迹。
愈往前走,字迹越来越多,在一颗横倒在路中央的大树前,众人停下脚步。
青苔爬满树干,独独占据不了上面的几个血红色的大字。
“洛河文字。”史密斯双手交叉,说,“意思是生者止步。”
“至于其他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某种魔法符号。”
“不可能。”巴托克冷笑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我不认识的符号,一定是那只邪灵故意在恐吓我们。”
说罢他抬起右手,数秒之后手心涌出大片火焰,猛地窜上树干,噼啪声大响,比普通火焰更加纯粹的魔焰围绕着文字逐步将树燃烧成灰烬。
嵌着文字的树干拥有诡异的生命力,落在小山包似的灰烬顶端,只是失去了光芒变成暗红色。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艾伯特皱眉,很细微的吱呀声传进耳朵,像有人在奋力地推动一扇大门。
史密斯将手揣进兜里,“没有,快走吧。”
“确实有,就在那里。”艾伯特伸手,指向小路尽头一栋隐隐约约的木屋,史密斯这次没有回话,而是嘴唇加速翕动,平时念得磕磕绊绊的祷文如流水一样从口中倾斜而出。
自从毁掉那颗拦路大树以后,巴托克就像换了一个人,负手,任由四边的文字发出异样的光彩,就直愣愣地朝木屋前的空地走去。
“巴托克大人!”艾伯特高声叫喊,试图拉回来自瑞金城的魔法师,在他看来对方是被邪灵蛊惑了。
史密斯却不怎么想,他掏出一直空闲的左手,手套里已经灌满鲜血,在发出火焰魔法的一刹那就变为祭品。
十几团火焰循着不同的轨迹直奔巴托克而去,林地里吹起阵阵热风,巴托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魔法师果然还是不好骗啊。”
咔嚓,树枝断裂。
一个身影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向怀里抱人的动作,将所有火焰揽灭在胸口。与此同时,怪物的两侧的地面升起两道地刺,绕过它袭向艾伯特和史密斯。
艾伯特一愣,将史密斯扑开,地刺转了个弯继续前冲。倒在地上的史密斯伸开双臂,一道火环被推出身体尺余,硬生生抵住这一轮魔法攻击。
“好厉害。”
“没,没魔力了。”史密斯尴尬地笑笑,眼神里却好像有火焰燃烧。他爬起来,一拳打向冲过来的邪灵,对方是一尊大概两米高的类人生物,手脚都化为细长的锥子,皮肤蓝盈盈的,紫色的粘液从扭曲的人的面孔上缓缓滴落。
噗嗤,胸膛被洞穿。
史密斯的身躯向后直直地倒去,艾伯特瞪大了眼睛,邪灵依旧不管不顾地杀向第二个人。
“好了,住手,开门还需要留一个祭品。”
邪灵在艾伯特的面前止住脚步,沉重的呼吸喷在后者面孔上,湿润而冰冷,并没有一丝热气。
艾伯特这才注意到:那些紫色液体是从邪灵的眼角流下来的,宛若泪水。
史,史密斯死了?艾伯特默念一遍,突然暴起,将长剑插进邪灵的肩膀,紧握剑柄借力前冲,顺势将剑拔出来,然后疯一般扑向巴托克。
打架就是要像抢食的狗一样疯狂啊。
在巴托克的面前艾伯特双腿一弯,整个人高高跳起,长剑遮挡住树梢落下的阳光。
巴托克微微抬头,艾伯特的剑下顿时形成一面魔法盾牌,然而剑只是如泥鳅一般和盾面擦身而过,发出些许刺耳的噪音。
待落地以后,艾伯特才使用出全部力气,长剑刷地刺向魔法师的脖子,比他此前任何一次出剑都要快。
“铛!”一声巨响。
汗水从巴托克的额角缓缓流下,剑尖在离他喉结极近的位置被重组的魔法盾拦下,只是一刹那的轻敌差点就让他葬送了性命!
用相同招式的艾伯特也十分不甘心,然而那一点点的距离就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天堑鸿沟,让他只能叹息。
于是他不再犹豫,弃剑用拳,抡圆了胳膊,一拳拳砸在魔法盾牌上,血花与魔力光芒共舞。而巴托克带着嘲讽的表情,站在大了数倍的的防护罩后默念咒语。
“这不能怪你,只能怪那个魔法师太弱了,我都不屑记住他的名字。”
“没有转化敕令,这样的人是偷盗魔法的窃贼吧,所以得不到至高神的认可。”
艾伯特收回拳头,侧身以手肘狠狠地撞在防御魔法上,半边身体都陷了进去,这当然是巴托克故意为之,下一刻魔力顺着艾伯特的手臂渐渐爬满全身。
然后巴托克抬手,覆手,魔法师的身前的一片区域,尘土飞扬,地面生生下降一层,露出一角鲜红的魔法纹路和符号。
磅礴的重力束缚一切。
艾伯特很想出拳,但手臂实在太沉重了,不得不一点点向下坠落,他的眼角向下拉伸,泪水因此止不住地流淌。
巴托克撤去防护,将手轻轻放在艾伯特头上,怜悯道:“我认为傻子只要不努力,还是能过得很开心。你和那个魔法师都是傻子,为什么要和强者争斗呢?。”
“蚂蚁和人眼里看到的不是一个世界,强者和弱者也是,所以不会有人为踩死蚂蚁而悲伤,也不会有强者因为毁灭一个弱者叹息。”
答话堵在艾伯特的喉咙,不能随着气流吐出。他满怀愤怒,以至于下压的眉毛挤成一团,表情滑稽而坚定。
目睹敌人的变化,巴托克心情愉悦,又伸出左手,手心里有一团迷你的灰雾,看样子正是邪灵的缩小版。
巴托克缓缓握紧拳头,远处俯首的邪灵发出痛苦的呻吟,四条畸形的手脚向腹部合拢,像一只将要死去的蜘蛛,倒在那里微微颤抖。
“故意放过这小子,看来你是真需要管教。”
围绕木屋的植物伸出数根藤蔓,将艾伯特和邪灵团团裹住。小木屋以巴托克为中心,编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刚才的魔法符号顺着搭建网的线条纷纷涌来,构成一个繁复的魔法阵。
魔法阵在新约时代被禁用,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咒语。
得意的魔法师又从木屋里取出一面镜子,放在艾伯特的身前,艾伯特的眼睛露在外面,望着镜子里绝望的自己。
史密斯死了?
史密斯死了。
史密斯死了!
……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句话,心情突然平复下来,他想起一件很早很早的事情,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废物魔法师抱着幼年的他,小声地安慰说自己不会死的,说了一次又一次。
巴托克还在布置魔法阵,这对于他是头等大事。如果成功的话,就意味着组织以后再不需要找钥匙的持有者,就能打开那扇传说中的门。
史密斯的尸体软绵绵地趴在地上,身下是成行成列的魔法文字。
紫色液体滚过邪灵的脸颊不停地滴落,在身前聚成小小的一摊。木藤穿透它的身躯,它将作为接下来的仪式的附带祭品,不知在想什么。
埃尔加靠在树边,无聊地把玩着匕首,内心对树林里的局势有一点担忧。
“哈,完成了!伟大的恩特尼提,请保佑你最忠实的信徒一定成功!”
艾伯特眯起眼,镜子里他的影像竟然在一点点消散,来自未知处的推门声清晰地传来,沉重而幽远,冷酷地敲击着人的心脏。
史密斯不会死的,他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