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赫亦一个月前见过宋吟,当时他特意在松泉山庄呆了一下午。
治理徽州水患、瘟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见到宋吟。
正是这个原因,他才去了松泉山庄。
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承认是这个原因。
直到眼下宋吟病重,他才认识到除了这个原因,他没有任何理由在松泉山庄平白无故呆了半日。
北堂赫亦也曾命尉迟风偷偷去松泉山庄探查,并没有任何异常。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她竟然染上瘟疫,已然是命悬一线。
北堂赫亦的心抽痛得紧,无法呼吸。
那种束手无策,无力回天的感觉又出现了。
二十三年前,他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时他只有九岁,被义父捂着嘴,从密室的缝隙中,眼睁睁看着父皇母后倒在血泊中。
他是那么无助,多么希望能够阻止这一切。
之后的很多年,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
强大到现如今天下无人能够与他匹敌。
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手握乾坤。
本以为能主宰一切,可是现如今才发现,自己在生死面前是那么渺小。
过去了这么多年,那种束手无策、无力回天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害怕,真的害怕。
害怕眼前的女人就此闭上眼睛,再也不会醒来。
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终于在她身患重病时,让北堂赫亦认清了自己的心。
北堂赫亦看到宋吟的嘴巴已然干裂,露着可怖的伤口。
他的眼睛黯淡了。
“水,拿水来。”
北堂赫亦一得知宋吟病重的消息便快马加鞭赶来。
刚才很冲动,暴露了很多情绪,此时已然冷静下来。
面色如常,但心急如焚。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瘟疫患者,如果救治不善,可能就此倒下。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竟又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带来了周青萝配置的药材,那些瘟疫患者皆被此药医好,相信宋吟也会好起来。
但如果好不了的话……
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把他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夏锦瑟上前殷切地说道:“将军,春萼把水拿来了。”
北堂赫亦只是瞅了她一眼,便对门外说道:“李若愚,拿水来。”
门外一个锦衣卫立刻抱拳道:“是。”
夏锦瑟咬起嘴唇,生气得紧。
没想到将军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歌妓如此不信任她。
先是让秦宇和尉迟风亲自熬药,害怕有人动手脚,现在连送过去的水都不让宋吟喝。
那个女人的命就这么重要,就这么金贵?
李若愚很快便端来了一碗温水。
北堂赫亦扶起宋吟,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这一举动令在场的人无不惊奇疑惑。
惊奇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将军如此对待一个女人。
疑惑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叫做宋吟的歌女,到底跟北堂赫亦什么关系。
她们想从夏锦瑟那里得到一点讯息。
可是不得不失望了,因为夏锦瑟跟她们一样也是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
除了惊讶似乎还很生气。
这不奇怪,在松泉山庄,大家都觉得夏锦瑟喜欢大将军,此时恐怕是嫉妒得紧。
北堂赫亦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非常了解如何喂水给昏迷不醒之人。
只见他用左手捏住宋吟的脸蛋,迫使她张开嘴,然后将水一点一点灌了进去。
感觉嘴中已经充满了水,便把宋吟的嘴合上,如此往复。
很多水顺着下巴流了出来,落在床单及宋吟和北堂赫亦的衣服上。
但是好歹咽进去了一些。
而后,北堂赫亦将宋吟轻轻安置在床上,期间动作是如此轻柔,仿佛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
放好后,北堂赫亦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道:“谁是晨曦?”
夏锦瑟递了个眼色给春萼,春萼很快明白过来。
“回将军,晨曦是山庄的一个粗使丫鬟,因为犯了错,被关在柴房。”
念瑶听了又急又气,虽然害怕极了,但为了好朋友仍旧重重跪在地上。
哽噎道:“将军,晨曦并没有犯错,只是为了让夏小姐给宋姑娘请大夫,便被关了起来,并没有犯任何错。”
憨豆子此时捏了把汗。
他害怕北堂赫亦会治念瑶的罪,心想着如果北堂赫亦治罪,即使得罪夏锦瑟也要说出实情。
确实是夏锦瑟不请大夫医治宋吟。
春萼骂道:“小蹄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闭嘴。”
北堂赫亦冷声说道:“此处也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同样是粗使丫鬟,竟然如此飞扬跋扈,如此刁奴怎能留得?
外面的锦衣卫是死了吗?还不速速把这刁奴乱棍打死?”
春萼一听,慌忙噗通跪在地上,哭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两个锦衣卫架着春萼就往外走。
“锦瑟姐姐救我,锦瑟姐姐救我,救我……”
夏锦瑟并没有要施救的意思,而是仍旧毕恭毕敬地站着。
待屋中安静下来,北堂赫亦瞅了夏锦瑟一眼,似刀似剑。
“还不去把人带来。”
待晨曦被带来之后,北堂赫亦便屏退一众无用人等,只留晨曦和念瑶留守。
宋吟的衣服因为喝水被打湿了,北堂赫亦便命晨曦和念瑶给宋吟换了一套干净衣服。
药熬好后,又亲自把药喂下。
北堂赫亦本想一晚上就这样陪着宋吟,但是来时没有处理干净的尾巴,将松泉山庄团团围住。
北堂赫亦待独孤信被治罪之后,便从青州赶回徽州。
刚到知州府,便看到在门口苦苦等待的秦宇。
他的心咯噔一声,便猜到宋吟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还没有下马,秦宇便噔噔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将……将军,宋姑娘染了瘟疫,怕是不好了。”
北堂赫亦一听这话,脑子中竟似充满了血,隆隆作响。
他拨转马头,向汝南疾驰而去。
“秦宇,叫尉迟风带上几个人,再多带几匹马!”北堂赫亦还不忘留下这句话。
此去汝南路途遥远,仅仅是一匹马可能没有那么快到达。
秦宇喊道:“将军,将军,等等我们,路上可能有埋伏。”
但是北堂赫亦并没有片刻停留。
也许是没有听到,又或者是听到了不想停下来。
北堂赫亦先去了南郊马场,让周青萝准备了几包治疗瘟疫的药材。
然后扯下披风,将这几包药材打成包袱,往身上一背。
又另牵了一匹马,好在路上有个替换,让烈焰马也有的休息。
北堂赫亦策马而去。
周青萝看着北堂赫亦远去的背影,以及马蹄扬起的尘埃,很是困惑不解。
一直以来,北堂赫亦给她的感觉都是运筹帷幄、淡定从容。
今日不知怎么,竟然如此慌张。
看来所救之人,定然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