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了夏伏天,8月底的气温,仍然让人觉得有些闷热。下午2点半,楚劲松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越野车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在自家的车位上,他发现了林兮的那辆深蓝色的雷克萨斯。他坐在车里,看着那辆车,木木地有些发呆,觉得自己的思维在跳跃,好像什么都在想,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走下车,他来到了楼梯口,顺着楼梯,拾阶而上。今天,他不想坐电梯,他要爬到21层——他原来的家,那个曾经寄予他温暖与爱恋的地方。他觉得自己爬楼梯是一个告别的仪式,一个人往高处走的仪式。毕竟以前自己的每一次断舍离式的告别都实践了他“人往高处走”的生活理念。他一阶一阶地慢慢地向上走着,脚步沉重而迟疑。从来没有对任何说过的那些不堪的往事,如同他身上不断冒出的汗珠一样,也从心里不断地冒了出来——
母亲对他的冷漠与无视,冯庆香的猥亵与威胁,百鹤的诱惑与玩弄,鲁冰花的利诱与利用,林兮的高傲与帮助……
他已经分不清对她们有多少憎恨和爱恋,他只知道她们给他带来的伤害和价值。“这些女人们统统都欠我的,欠我的。”他心里恨恨地想着。觉得她们都如同脚下的台阶一样,应该被他踩在脚下,让他踩着她们,一步一步地走向高处。
21层,终于到了,楚劲松爬了21层楼梯。他弯下腰,把双手支在膝盖上,调整着呼吸。身上的蓝格子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他站在楼道的风口处,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揪着T恤的前襟快速地抖动着,平息着自己的情绪。昨天,他终于接到了林兮的短信,约他今天下午3点来这里,正式签订离婚协议。此刻,他心情复杂地站在门口,强烈地感到一种浓雾般地茫然,如同这仲夏湿热的暑气一样,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双手插在腰上,轻轻地吐着气,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决然地掏出了门钥匙,却发现钥匙根本插不进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敲门。
林兮从里边打开了门,潇洒地比划了一下,一副主人的姿态,“请进。”她穿着一件深红色暗波纹的真丝连衣裙,无袖的宽松款式,从肩膀处垂下长长的褶裥,一双金色的高跟鞋从长长的裙摆下露出。让她原本高挑的、纤瘦的身姿显得更加挺拔、优雅。细眉长眼的鹅蛋脸上,容光焕发。楚劲松的呼吸一窒,又感觉胸口闷闷的。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习惯地转身,打开门边的鞋柜准备换鞋。却发现挨着鞋柜旁放着林兮的利马赫金色旅行箱。“不用换鞋了吧,我们的谈话,很快就能结束了。”林兮的声音冷冷地从后面传来。“请随便坐。”她像招待客人那样,指了指客厅的长沙发说。那是林兮平时喜欢的意大利进口的芬迪布艺沙发——深蓝色的布面,简洁、大气。曾几何时,他们在那里相互依偎着,看电视、听音乐或着玩游戏、闲聊天。
林兮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把手机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面对着他,公事公办地说:“我说话算数,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月的时间,我提前了。”她指着茶几上的几张纸说,“那是我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字了,你看一下也签了字吧。从此我们一拍两散,各自安好。”说完,她双手抱在胸前,眼睛看着别处,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看协议。
“啪”地一声,楚劲松把刚看完的离婚协议重重的地拍到了茶几上,眼睛里放出恼怒的光,气急败坏地大喊道:“林兮,你这协议就是个屁!你在放屁吗?”
“对呀,我就是把你当屁放了。”林兮从容不迫地说。
“你不要欺人太甚。时至今日,你还以为你可以高高在上,对我指手画脚吗?”楚劲松恶狠狠地说。
“什么指手画脚呀,没文化,那个词叫:颐指气使——是形容有权势的人指挥别人时的傲慢的态度。”林兮仍然平静从容地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傲慢,而且对你还会更傲慢。请你打开桌上的文件袋,看看里面的资料,再跟我说话。”
楚劲松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文件袋。他掏出里面的东西,皱着眉,漫不经心地看着,突然,他的脸色陡变,整个人像褪了色的纸片儿,显得灰色而无力。他大张着嘴,像是下巴掉了下来似的,摊着双手,身体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你、你、你你,从那那、那里得到的这些东西。”他慌张地结巴着说。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林兮翘起手指,欣赏着自己的手指甲说,“你还是乖乖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吧。记住!今天下午2点整,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我们去办了离婚证。”她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腰背,直视着他的双眼说:“曾经的夫妻一场,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欺人太甚的人是你!按照这个离婚协议——当初,我出钱、出力为你办的公司,我全留给你;你背着我置办的在新城区紫金名府10号楼2单元15层1504的住宅和修水路金戈大厦的22层的小公寓,以及三鼎商贸的304号底商,我也都不要。再要我退让,就显得我太软弱可欺了。所以,三天之内,你必须把500万,一分不少地打到我的卡上,我把这套房子以及这里面的一切也都留给你。这样,也算对得起你了。记住,你永远欠我的!”她用右手的食指敲着面前的茶几说,“至于,这些,我列出的——你公司偷税漏税的账目、违规往来的账目以及你非法套贷的账目,我先独自私藏着,放你一马,就不给你公开了。你和那个房地产集团的鲁冰花的奸情我也可以不去理会。否则……哼哼~~”她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任光滑的发丝从指缝里漏出,然后,微微一笑,“啊,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在这屋子里,装了监控,刚才的一切我都录了下来,传到了我的手机里,又传到了我放在别处的电脑里。所以,只要你按我说的办,一切都OK,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到时我们对博公堂,公开一切,光天化日之下,看看法院怎么判。”她又狡黠而顽皮的一笑,用调侃的语气说,“要不然,你现在跑步去医院请示一下,你的那个鲁冰花的意见?”说完,她不等楚劲松应声,看也不看他,对着自己的手机说:“可以进来了。”
在楚劲松的无比震惊与气恼中,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了,应声进来两个健壮、干练的男人。两人都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黑衣,气势冷漠、凌然,一看就是“练家子”。只见两人双手交叠地放在肚子上面,对着林兮低头恭敬地说:“boss,请吩咐。”
林兮指着门口边上的旅行箱说:“拿上我的箱子,走人。”说着,站起身来,拎起自己金色的小包,把手按在额角,又对楚劲松微微一笑,盛气凌人地说:“啊,忘了介绍了,这两位是我的贴身保镖,他们都是最专业的,会24小时地保护我的。”说完,她一如往昔一般,优雅、高傲的挺胸抬头,在两个黑衣保镖的护送下,踩着金色的高跟鞋,扬长而去,只把无限地震惊和恐惧留给了楚劲松。
失魂落魄的楚劲松像被冻住了一样,完全僵在那里。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感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失去血色的嘴唇抽搐着,他双手痉挛地抱着头,闭上眼睛,又感到一阵头晕——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也搞不清,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个书生气十足的林兮,会变得如此地犀利而强势。她用什么方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知晓了他的一切,甚至连公司的账目都了如指掌?而且还拍下了他和鲁冰花的照片,甚至连鲁冰花的那个花园别墅,也拍了照片,鲁冰花的个人状况和集团现状,也知晓得清清楚楚。他双腿快速地神经质地抖动着,十指也像烫伤一样在不停地翻动,却无法把震惊的思绪集中在一起,不过他还是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情况,绝不能如实地告诉鲁冰花,那不仅会影响她对自己能力的信任,更会影响以后提供给他的商业机会。至于,林兮要的500万嘛,他还是能拿得出的,虽然眼下不免要东拼西凑一番,不过,这也是在他可以掌控的范围内的。毕竟,以后还有大把的钱可赚。眼下,光是鲁冰花给他的这两个项目,就完全可以让他进身为千万富翁的行列。毕竟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婚的。人往高处走,一切方法和手段都要为了目的服务。只要方向明确,“钱景”美好,一切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不过,她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呢?他仍然百思不解——那个财务总监田一伦本来就和他是铁板一块,一根绳上的瓜,目前利益当前,他是不可能出卖他的,那样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公司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呀,就是那个清清,这几天因病请假,再也没联系过他。还有那个在公司干了5年的保洁员,也在一个星期之前辞职了,好像是因为她女儿大学毕业了,她要和女儿一起到别的城市去。可是这些人,完全和林兮搭不上边呀?而且,这些情况也不是她们能了解到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林兮面前,好像从来就没有占过上风。这个女人总有办法左右他,制服他,蔑视他。虽然这令人非常非常恼怒。但是,她的行为对他来说,并没有伤筋动骨,无伤根基。他还有公司,还有鲁冰花这个门路和靠山,还有自己的私房。她只不过是想多要点钱,羞辱一下他。“留得青山在,呵呵~”他对自己说,“女人毕竟爱使小性儿,能掀起什么大浪。如今,已经是今非昔比,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了,而是一个前景大好的,相貌堂堂的大老板。就让她暂时得意一下,哼!还带着两个保镖,显摆什么?等过了这段时间,我翻了身,我他妈的找10个保镖,我天天到你面前转悠去,我天天找你的麻烦。哼,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