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长廊下。
男子立身与廊下,脸色苍白,神情倦怠,管家走过来,腕上搭着一条长衫,急走了几步,抖开衣襟给男子披上,微微责备道:“才惹了风寒,还未痊愈,这又染了暑气,火寒相冲,怎么如此不爱惜自个的身子。”
此时一个妇人走了过来,管家从妇人手中接过碗盏,二人走到一旁道:“王爷这几日身子不好,进食也少了许多,有劳你多费心。”
妇人笑着摇了头道:“那,那我在温一些汤水,清淡些,过些时辰你再来问问王爷。”
管家点了点头,妇人俯身告退。
咳咳…咳…
听到响动,管家急忙端起碗盏道:“喝药罢。”
男子不为所动,只是呆呆的看着庭院内的一只孤鸟,鹅黄色的羽毛,蓬松艳丽,漆黑的眼眸眨着,橘黄色的喙啄着院内的娇花。
“王爷!”
“放下罢…”
老奴还想说些什么,一个仆人急匆匆的走来在老奴耳侧说了些什么,管家面含喜色,看了王爷一眼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幼时,他最喜欢生病了,就算是无病也喜欢偶尔的装一装,那时候君父很繁忙,但无论多忙,入夜总是会留宿在母妃的清荷苑,尤其是自己生病的时候,君父会放下手上的一切,整日的守在自己身侧,那时候…君父是爱他的吧,他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无声的滑落。
他的美好都停留在了五岁之前,停留在母妃生前,都说幼时的记忆最模糊,可他却记得,清楚的记得,仿佛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那年,定格在了那年。
那年的某一天,不…他记得,是满眼的红,血一般的艳红,是合卺之喜,普天之庆,那一天,每个人都很开心,除了他自己。
封后大典,身着华衣的宫人来来往往,到处是一派喜气,年幼的他站在门柱边,看着一个个喜气的宫人端着一件件精美的贡品、华服、珠宝来往于凤栖宫,听着那一句句流言,封后的并非是她的母妃而是凤栖宫的主子…
他转身离开,想要问问君父为什么,他的君父曾经亲口虚弱若他日封后,那一定会册封自己母妃。
清荷苑内,母妃不在,他躲在帷幔后面,然后他看到他君父走了过来,母亲迎了上去,小小的他刚刚迈出脚,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啪!——
巨大的掌掴声,像是一记重拳打在他瘦弱的身上,他呆住了,她的母妃重重的倒地,他茫然的眨着眼睛,蜷着身子躲进帷幔里。
“你已经是本君的贵熹,当年本君纵然有错,可本君自问待你不薄,你为本君诞下宸儿,原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好与他安心私奔吗?”
红色的,满眼都是红色,到处是合卺之喜,到处是一张张笑脸,慢慢的一张脸变成了两张,到处是刺耳的笑声,喜悦的脸变得狰狞,他捂着慌乱的跑着,跑着,推开清荷苑的大门,他看到悬在横梁之上的人…
“宸儿……”
“母妃!!!!”
竹腾躺椅上,元止从梦中惊醒,身上的软毯滑落,一头的虚汗,茫然的回头,抬手,啪的一声四角放桌上的碗盏应声而碎,汤汁溅了一地。
门口突然出现两个人,谨娘和沈靖妤。
管家急忙走进来,跑到元止身侧,关切的问道:“王爷?王爷你怎么了?”取了软帕小心翼翼的擦拭他一头的冷汗。
他目光幽幽的落在沈靖妤身上:“你…”
管家道;“想必是药力发作,困顿了,便扶着王爷进来休息,想着等王爷半日水米未进,才命谨娘备了鸡汤。”
“无事,无事,灶上还有,我去端来。”
一旁的沈靖妤说道:“我也去。”
“站住!”
沈靖妤顿在一处。
元止道:“你为何在我府上。”虽是再问沈靖妤,却直直的看向身侧的荣伯。
“姑娘,姑娘听闻王爷病了,受了侯爷嘱咐特来看望。”
元止盯着荣伯,轻轻一笑:“荣伯何时学会扯谎的,姑娘真是了不得,才入我府内几次,我这贴身的老奴都偏颇与你了。”
荣伯一惊,急忙下跪:“是老奴的不是。”
“起来。”元止起身扶起荣伯,背身道:“我要更衣,姑娘,还看吗?”
闻言,沈靖妤猛地转身就走。
书房外,沈靖妤仰着头看着房梁上的横匾,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放着好好地寝室不睡,偏偏喜欢睡书房,疏月阁,不由的念出声,他这书房起得倒别致。
只瞧见两侧题着字:夜深宴坐无灯火,卷土疏帘月满庭。
荣伯关上门就看见沈靖妤盯着横匾瞧得出神,笑了笑:“这横匾是王爷亲自题的。”
沈靖妤一愣笑了笑夸口道:“他字写的不错。”
“姑娘请。”荣伯将沈靖妤带进房内就退了出去。
上次也只是在门口停了片刻并未走进,迈过门槛,掀开低垂的帷幔,略走了几步,窗棂开着,一株芭蕉探头进来,阳光肆意的倾斜,斑斑驳驳,临窗下摆着一个竹腾躺椅,手指划过椅背。
在进几步。
金丝南木的书案上,雕刻字精致的云纹,紫金的香炉里燃着檀木香,淡淡的若有若无,身后的织锦的屏风上绣着一副青莲图,右侧立着一盏龟鹤延年灯,漆花的书架上摆着各类古籍,他端坐在紫檀雕花椅上,素花的锦衣,领口袖口用银线细密的绣着莲纹,他端起手边的碗盏,一口一口喝着汤羹,侧颜俊美无俦,听到响动,眉心微微皱起,转过头,看向沈靖妤。
眼神闪烁不定,瞳仁漆黑幽暗,神情清冷,淡漠疏离。
沈靖妤走向前,站在他的对面,伸出手,碧绿色的冰纹水洗,桦木的笔架上挂着数只狼毫笔,寒松精雕的墨砚上摆着一方金漆石墨,伸出手,一一抚过,突然,目光落在角落的一本古简上,先是一怔,随后拿起书简。
刚想开口询问,却见他眼神复杂,嘴角紧绷,似有不悦。
放下书简,俯身行礼。
还未走到门口只见荣伯走进来问道:“王爷,午膳已经备好,你看…”
沈靖妤回头望着元止。
见二人不说话,瞧着沈靖妤脸色不好荣伯帮腔道:“王爷病体未愈,这都正午了,半日水米未进,府中难得有客,谨娘做了一大桌吃食。”看了看元止,笑道:“不是老奴留客,这都过府多时了,若是不留膳,怕传去,旁人笑话我们这些下人不懂规矩。”
元止眉心紧皱,不应答,沈靖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荣伯看着沈靖妤一脸委屈,看了自家王爷一眼道:“谨娘新学了几道新的菜式,王爷,你看这…”
元止起身越过沈靖妤道:“用膳吧。”
“哎!姑娘这边请。”说着笑脸将沈靖妤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