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葳蕤死了。
这个事实变成五个字,从陆竟轩脑子里一个一个排过去,像风一样冷。他有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谢葳蕤怎么会死,那么强悍的一个女人,他死了她都不会死,但是他们说,王妃死了。
尸体被抬到他面前,很多地方都烧焦了,脸还是完好的,很熟悉的一张脸——再熟悉不过了。
陆竟轩竟然有片刻想要伸手摸摸她的想法,手伸到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隋玉阁的小丫头一直在哭,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一点都不好看,不像令皖,令皖哭起来像是一树梨花,娇弱得楚楚可怜,而葳蕤,谢葳蕤——她哭过吗?他想不起来,应该是没有,从来都没有。
大概是不想哭给他看。
就是他打她耳光,击碎她的肩胛骨,逼得她跪下去给令皖磕头,说要把她卖去洛阳城里最肮脏的地方,给她灌下堕胎药的时候,她也都没有哭过,她坚硬得像一堵墙,或者是一座城堡。
然后现在,这座墙塌了;这个城堡碎了,留下焦黑的尸体,脸上还带着诡异的微笑——她在嘲笑他吗?
嘲笑他的又一次上当?
她什么时候谋划的放火,又为什么偏偏选了今天,令皖生日的时候放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不断地冒出来,像小鱼儿在湖面上吐泡泡。
“别哭了,”陆竟轩说,“是怎么回事,怎么起的火,谢……王妃她说了什么?”
小丫头哭得更加惊惶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放的……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管家带了仵作过来:“王爷——”
陆竟轩看了仵作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他去碰谢葳蕤的身体,他于是摇了摇头,说:“我来吧。”
管家大惊:“王爷,这是脏活——”
“滚!”陆竟轩喝了一声,再没人敢出声,任谁都看得出,这座王府的主人现在心情很不好,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心情不好,王妃不是一直都不受宠吗?王妃不是一直都被软禁吗?
为什么——
陆竟轩的指尖已经碰到了谢葳蕤的衣服,衣服没有碎,他看出来了,她的这件衣服是火浣布所制,火烧过之后,光洁如新。所以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会起火,她烧了她自己——她甚至还化了妆。
眉心里贴了他喜欢的梅花妆,是特意为他画的,他知道,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陆竟轩从谢葳蕤的衣袖里拉出来长长一条白绫,写满了字,是谢葳蕤的字,他认得。
“王爷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不知道死了之后会不会很丑,会不会吓到王爷——不过也无所谓了,王爷大概也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我的脸,即便死的不是我,恐怕也认不出来。”
陆竟轩的脸色很难看,他怎么都想不到,谢葳蕤留给他的绝命书,起头是这样一段话。
“我觉得很累,在王爷身边。我之前说是我错了,王爷未必会信我,不过我自己是信的,我就是错了,我给王爷道歉,磕头,认罪,希望王爷能因此放过我,放过我谢家,就当你我从未相遇过。”
从未相遇过?陆竟轩嘴角微微上扬,他觉得自己冷笑了一声,就仿佛谢葳蕤就在面前,他还能对她说:“你做梦!”
“原本我觉得我有很多的话要说,一辈子的话,从遇见王爷那天开始,能说到地老天荒,但是我忽然发现,我根本不知道地老天荒是多久,也许对于我来说,地早已经老去,天也早已经荒芜。
我知道王爷的心从来没有给过我,王爷的目光也从来没有落在过我身上,我都知道,是我强求了。现在我放手,我再也不强求了,王爷放心,我会在九泉之下祝王爷和朱姑娘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对了,有件事我还是要说清楚,我和陆将军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希望王爷能够相信我的最后一句话。
谢葳蕤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