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葳蕤重返洛阳,在洛阳权贵中是个不大不小的事,说它大,是因为还有人记得她是摄政王妃;说它小,因为摄政王府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也许是摄政王陆竟轩默认了她还活着,他们已经两不相干。
让人疑窦丛生也许就只是:这么多年了,摄政王也没有另娶,府里连个像样的女人都没有,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有人说是朱皇后的缘故——那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朱皇后;
也有人说是摄政王妃谢葳蕤的缘故——不过这种猜测就要少多了,早年和谢葳蕤并肩战斗过的人还在,还有人记得当初摄政王对摄政王妃的冷淡。
但是无论如何,谢家摆下家宴,盛情邀请,还是洛阳的权贵们乐于赴宴,说说八卦也好。
八卦中心的谢葳蕤却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个不安从哪里来,也许是陆竟轩不在洛阳的缘故,也许是传闻中提到的朱令皖下落不明,也许……谢葳蕤也没有细想这许多,她抱着天生在园子里认牡丹。
谢府的牡丹生得繁盛。
“这是姚黄。”
“这是魏紫——天生、天生你看什么呢?”
天生奶声奶气地说:“我好像、好像看到好看的叔叔了。”
谢葳蕤:……
都过去一年多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哪里来的执念——也许是天生的——还记着陆竟轩,经常吃到一样好东西,就会和她说:“阿娘给我多做一点好吗,下次看到好看的叔叔,我分他一半——”
谢葳蕤不得不哄他说:“哪里来的好看的叔叔,好看的叔叔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里?”
“在……大概是天明寺吧。”谢葳蕤随口说。
天生眨巴着眼睛,巴巴地央求:“那阿娘,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天明寺?”
谢葳蕤:……
谢葳蕤心里想陆竟轩简直就是她的克星,从前是克了她,怎么都忘不掉,现在好不容易她摆脱了这个心魔,天生又给他缠上了。
正在叹息的时候,忽然听见侍婢一声尖叫:“姑娘、姑娘这里有好多画……”
谢葳蕤牵着陆竟轩过去,果然看见侍婢手里的画,谢葳蕤还没有看明白,天生已经喜孜孜指着画面说:“阿娘你看,天生在上面,阿娘也在,还有好看的叔叔——我就说好看的叔叔在这里吧,阿娘还说不在。”
谢葳蕤没有说话,她整个人都在震惊中:侍婢说的没有错,这里好多画,一张,两章……至少有两百张,都晾在阳光下,她一张一张看过去,那分明是她在扬州的日常,她在院子里舞剑,她在窗下插花,她抱着天生在扬州的桥上看月亮,她牵着天生在扬州的青石路上慢慢地走,有鸽子飞起来。
而每张画上都有一个多余的人。
有时候谢葳蕤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他的脸,但是到这时候方才诧异:便是千人万人当中,她还是能轻而易举把他辨认出来。
他在画上,他在她身边,他伸手搂住她的腰,他在她耳畔絮语,她插花的时候他在扎一直风筝,她看月亮的时候,他摇着船在桥下看她;秋天里她和天生在树下捡果子,他在树上笑。
谢葳蕤的目光落在他的笑容里,停了一会儿:“去问问,这些画,哪里来的?”
侍婢很快就下去了,又很快就回来:“他们都说不知道。”
谢葳蕤微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也好。”
都说不知道,那么她也装不知道吧,无论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洛阳,她都当他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