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徐轶来到了二叔定的包房。
室内极为开阔,中间摆了一张十几人座的大圆桌,在圆桌的左手边,一条人工水渠静卧,其中流水潺潺,游鱼匆匆。
与圆桌相望的水渠另外一边,为一落地窗,窗旁花团锦簇,芳香流溢。
亲朋好友围桌而坐,似笑似忧,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圆桌主座上正是二叔徐安民,印堂高额发少,头发油亮往后倒,略有富态,肚子则大得像覆了个筲箕,看来这徐科长十几年光景下来,嘴里可没少进东西。
徐安民左手摆弄着茶杯,眼睛则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
站在他后面是二婶田乐蓉,颧骨突出,下巴尖细,额眉紧皱,也望着窗外,似有不悦之色。
旁边坐着的是四叔和四婶,围着二叔,拉着家长家短,一时间不知在讲什么故事,脸上时悲时喜,变幻无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徐轶走进来,一一见礼,随后坐在一旁。
二婶冷哼一声:“来的真够慢的!”
四婶也跟着答腔:“跟他爸妈一个样,做事总爱拖拉,你看,这都几点了!”
而个子高高瘦瘦,牵着一个十岁左右小男孩的女人是大婶,旁边站着一个穿得一本正经的男人,正是大伯,教师工作。黑灰夹克的袖口有些破旧,鞋子上的品牌标志掉了半边,歪歪地拼在一起,似乎是用胶水黏上的但还留有印记,里面的白衬衫倒是白净,但是显得人脸色有点发黄,头发自然梳的整整齐齐。
有几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则坐在一旁顾自玩着手机,有个人面孔倒是相熟。徐天娇,二叔的宝贝女儿,跟自己在一个学校但同级不同班,平常并无多少交集。
徐轶,走进来半晌,除了二婶的一声冷哼,并没有人理会。后来有人拉着自己坐下,徐轶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人在这角落旁边站着,正是大伯的大儿子徐列。
徐列比自己高一届,徐轶记得小时候跟他在家打过插卡的游戏,还算是熟悉。
等了好一会,姗姗来迟的徐平文和曾娅芳补上了最后2个座位。
饭局总算开始了。
前几碗凉菜刚上,二婶田乐蓉率先开口道:“平文忙些什么呢,这么晚才下班。”
徐平文刚夹菜的筷子又放下道:“都是些单位上的事,穷忙活罢了。”
“要我说就别在那单位干了,那待遇也忒差了,是人待的地吗?你干脆去我姐夫那帮忙,他那需要人手,到时候我通知一声,不打紧的。”
说话间,二婶捋了捋身上的白绒坎肩,又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甲,眼睛却并没有看着徐平文。
“咱平文没那福气,就在附近做个小职员也挺好,主要是离家近,小轶回家也方便些。”
没等徐平文接话,曾娅芳就抢着替丈夫解围。
“说的也是,小轶这家伙虽然人高马大,但终究也是个小孩不是?父母在身边照顾是应该的,对吧小轶?”
说话的是四婶,明明是对徐轶说的话,眼睛却时不时瞟着二婶那边。
“他婶,你就别开这玩笑了,小轶现在比以前可是听话了不少,很多事情都能自己搞定。”
没等徐轶回应,曾娅芳再次接下了话茬。
至于徐轶,从开始到现在面色始终是平静如水,静静地听着来自这些亲朋好友的亲切问候。
“对了,天骄,这周你们学校月考了吧,考的怎么样?”
身为教师,大伯对学习成绩自然是极为关心,自认为抛出这个话题的时机也是极为合适。
徐天娇不自觉地往后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笑着说:“其实这回考的一般,刚刚过了校一本线。”
“哎呀,了不得!”
“厉害!...厉害!...“
“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啊.....“
大婶更是指着自己十岁的小儿子说:“你看看你徐姐姐,你再看看你,平时调皮捣蛋的,没点上进。”
听闻此话,二婶笑着打趣道:“肖铃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家斌儿才多大啊,咱家娇娇可是17岁的大姑娘了,不懂点事能行吗?”
“是...是是,蓉姐说的对。”
二婶明明比大婶小,大婶却称呼其“蓉姐”,众人却觉得并无不妥。
“能不能别讨论我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徐天娇假装生气,眉宇间还满是神气地瞥了徐轶一眼。
“那是...那是...“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只有曾娅芳咬牙切齿十分气愤,至于其中的原由要追溯到十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二叔还不是现在的徐科长,徐平文也不是现在的小职员。
徐平文不在京匡市,在下面的止水县千燕镇。20多岁一表人才,成绩好,人缘好,尔后顺利当上了镇水利站的站长,负责收取水利工程水费和水资源费等。
而二叔当时调皮捣蛋,四处生事,很早就从学校辍了学,之后下海做生意被人骗了,灰溜溜地回到家乡。之后听闻有熟人在做水泥涵管生意,二叔于是打起了水利站涵管的主意。而徐平文当时就管这个,所以二叔希望平文能开个后门,但是徐平文却死活不同意。
这事闹的很僵,二叔都快给平文跪下了,但平文死活不松口。
就这样,二叔觉得平文毁了自己唯一的翻盘机会,一气之下,又离家远上外地,却不巧结实了现在的二婶田乐蓉,平时油腔滑调的徐安民深得田乐蓉喜欢,就这样不顾田乐蓉父亲的反对,两人生米煮成了熟饭。
无可奈何的田家二老见事已至此,只好用尽自身的关系给徐安民谋了个市里的铁饭碗,就这样,徐安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凭借自己的左右逢源混到了现在。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徐安民虽然谈不上是什么官,但好歹也算是徐家最有头脸的人了。
至于徐平文,结婚后不想和媳妇长期两地分居,干脆辞了职,直接到这京匡市来,徐平文这人踏实恳干,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只是这日子自然是比不得从前了。
所以知道平文和安民之间矛盾的人,这几年也渐渐和徐轶一家减少了来往。这次饭局,众人自然免不了要指桑骂槐地讥讽几句,好证明自己是偏向哪边的人。
徐安民自然也听得出来,刚才大婶指桑骂槐地批评自己的儿子,实则话语间都是扔像徐轶的刀枪棍棒呢,这让徐安民的心里一阵暗爽。
还有自己这女儿也正是自己的骄傲哩!
可大伙没想到的是,徐列接下来的一句话则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徐轶不是也过了校一本线吗?”
徐列一脸疑惑,看着大家都在夸娇妹,心想怎么这事大家都不知道吗?
就连徐平文和曾娅芳也是一脸茫然。
一本线?徐轶?
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就让人觉得不真实。
还是四婶率先打破了大家面面相觑的尴尬,说道:
“小轶过了一本线?你听谁说的?”
跟四婶一样,其他人心中也是万分震惊。但震惊之余也有点怀疑,这小子不会是抄的吧?
然而没等徐轶开口,徐列见大家一副对此茫然不知的样子,顿时又来了兴致。
索性直接放下筷子说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现在徐轶可是咱学校的名人,在英语缺考的情况下还能过校一本线,什么概念?什么概念?”
徐列环顾一周,发现大家还是一脸茫然,又接着道: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你们不信吧?老师起初也不信啊!结果这徐轶愣是把这试卷当着老师的面又做了一遍,听说有道题还用了大学高等数学的方法,把那“六科”老师震得是咣咣响!我跟你们说,就咱轶弟这成绩,上个清华北大那是绰绰有余。“
“哗......哗......“
徐列的这番话顿时让整个房间只剩下了人工水渠的水流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每个人脑子里轰隆隆的,好像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至于二叔和二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嘴巴张成了o型,像个木头人一样定在那里。
“我怎么没听说?”
徐天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心里也不愿意承认。
“那是你太孤陋寡闻了,你上人人网看看,徐轶现在可是咱京匡市高中联校十大风云人物之一,暂时排行第6,那榜上面的人不是神童就是某方面的天才,可不是想上就能上的!”
话音刚落,大婶则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哎呀,新上的这道菜好吃,大家赶紧尝尝。小轶,大婶给你多夹几块,上学可辛苦了,你可一定得好好尝尝。”
“说的是!说的是!要知道现在上学可不比以往,脑力消耗大,来来来,四婶也给你夹块肉。”
“是得好好补补!”
“乐蓉,你让着点道!我给小轶夹点菜去!真是不知道自己屁股大......”
四叔则直接到了徐轶的跟前,又是敬酒又是夹菜,好不热闹!
“你......“
二婶气的脸颊发绿,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笑意,那一幅僵硬的表情,有如影视剧里的特写,久久地定格在了旁观者的脑海里。
随即二婶直接生气地离开了包厢,只留下面色铁青的二叔还在原地发愣。
徐轶看着自己碗里瞬间堆成山的饭菜,突然有点受宠若惊,不禁让人唏嘘感叹。
而徐平文和曾娅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半晌说不出话来。
饭局过后,徐平文难得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在车上,二老则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自己的儿子。
徐轶对此只解释了八个字:“偶然开窍,超常发挥。”
二老突然想起了曾经去寺庙求的那一签,原来咱儿子是这第一种:
人中龙凤,飞黄腾达于天地间,搅弄风雨于云海后,乃是快活神!
到了家,二老仍然感觉身体飘忽忽的,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只是这梦,实在是...
太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