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前方招手,我们去跑业务。想象很美好,油漆店、装修公司、包工头,仿佛他们都在向我招手,来呀,来呀,我们合作愉快。可是,当天就给我一顿棒喝。
跑的是油漆店。油漆店好找,店门敞开,脚一迈就走进去了,就是名片一递过去,老板态度就冷下来了。有人干脆不接,我的笑容被人踩了刹车。有人接了也随手扔了,把我扔进冰窟窿里。有个老板在随手扔名片,老板娘在屏风后鬼叫:怎么又是卖腻子粉的呀。好像卖腻子粉的就是瘟神。遇上一位态度最好的,他捏着名片看了差不多有三十秒,才说:你做腻子粉呀,哎呀呀,今天来了十多拔。
我心里拔凉拔凉。
我知道活在这世上,不管做什么,脸皮都要厚一点。可脸皮厚似乎是天生的,很难学会。我要求自己脸皮厚点,可就是做不到。那两年,尽管业务在跑,可只要遇上冷脸的,就手足无措。工厂关门后,我对自己说,饿死也不去做业务员。
请吃请喝是搞定客户最有效的办法。有的客户还有特殊爱好,洗脚按摩泡澡特殊服务,必须满足他们。钱花出去心会痛,但为了生意,痛也要忍着。有时想不清楚,某些人一旦贴上了客户的标签,怎么就变得都有特殊爱好?后来我得知,有两家装修公司会来买苏尚平的油漆,是万里红跟老板睡了。老婆跟别人睡觉,是男人最疼的伤。苏尚平为了所谓的发财,居然把疼痛隐忍了。我何尝不是在隐忍,要是依我平时的性子,肯定是拂袖走人。赖正秀肯定也在隐忍。老公进按摩店,哪个女人受得了。为了生意,她就变得没道理发作了。
请吃请喝能把生意搞定,心里还好受一点。有的老板,成心捉弄人,请他吃喝,欣然接受,买你腻子粉,对不起,还没轮上。陈某人就这样,请了他六回,一包粉都没来买。我很生气,背后直骂娘。苏尚平说,老王你不用灰心,这世上的人就怕我们对他好,一直对他好,总会受感动。我说屁,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缺德。
生意一直好不上去,不是不努力。刚开始,我们很拼。天天骑着辆自行车在老城新城开发区工业园钻来钻去。看到建筑工地,一定要走进去。看见粉墙工人,一定要散上烟。油漆店老板态度不好,也会厚着脸皮自找凳子坐下,没话找话讨好献殷勤。有几个店主,一见到我俩,就惊呼:那两个做腻子粉的又来了。若有人说要给我们介绍生意,立即把他当大爷侍候。就是这样,生意依旧不见好转。
生意一直好不了,是小作坊小工厂太多了。据说,仅腻子粉加工厂赣州市区就有500多家。抢生意打仗一样。蛋糕只有那么大,打死了,也分不到几口。
创业失败,我是在错误的时间做一场正确的努力。低成本创业,刚改革开放时有可能,那会儿大家都白手起家。我打工这家企业,就是从一个小作坊做起来的。时间进入21世纪,开始由大资本高科技说话了。我的老板,时不时对那些心存野心的员工说:别老想着去创业,现在没你们的机会了,老老实实在公司的平台上当老板。熊昕是公司特别能做营销的牛人,用三年时间,把烂透了的粤西市场做成业绩最好的市场。来公司之前,创过几回业,都以失败告终,欠了一屁股的债。每每谈起创业史,直摇头叹息:时运不济也。
大资本、高科技,就像放在火星上的金矿,我们这些贫寒子弟,知道它的存在,却遥远得要用光年来计算。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今天依然看见不少人,冲锋在创业路上,我只有在心里祝福他们。
干劲是因为希望在,希望没了什么也没了。半年之后,我意识到,这腻子粉厂,赚吃都很难,别说发财了。信心在一点点丧失,干得也来越来越没劲了。没有关厂,在强撑着,只是心还没死掉。
生意不好,苏尚平跟我一样情绪低落,躺在黄金广场草坪,看城市万家灯火。城市的繁华佛仿是在嘲笑我,你大笨蛋,太没本事了。苏尚平说:这赣州佬再不跟我做生意,惹毛了我,抓几条蛇扔到他们家里去,吓死他们。我侧脸看他,这赣州市区挤了百万人,你能抓到那么多蛇吗?他说:老王,怎么连做坏事都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