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站在雪公子的尸体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你最终还是不愿意拜我为师。你宁可死也不愿意拜我为师。为什么呢,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黑袍人亦阴亦阳的声音中充满了失望,冲着身侧的人点点头。而从黑袍人那里获得许可的人,则是逃出了刻刀和竹签。
“某年月日,雪公子身中魔教掌典教主宁一字的血手印后,被魔教北斗堂以七四的代价击杀。接下来,作为对地榜强者的尊敬,如果北仙大人没有需要,我们就将雪公子的尸身送回雪风堡了。”
黑袍人摆摆手,在抄书人的注视下,不可思议地消失在了原地。
而抄书人则是站在原地沉默了许就,才移开了视线。
“云台秘技,转轮大象。不过能把转轮大象练到这个地步的人,也就只有你了吧,卫公卿。”抄书人喃喃地念叨着,走到了雪公子的身边,将其扶了起来。“拒绝沉舸的人,你是第二个。只可惜,你的下场和你的前辈一样。”
“他们喜欢把我们叫作魔道,然后以正道自称。没关系,就这样吧。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魔教,他们就是正道了。”
上一任也是第一任魔教教主,极天彻海文一人发出了这样的豪言后,就在江湖上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相对于魔教的统一严明,只有在逼迫时才会整齐划一的正道却如同一盘散沙。正道在魔教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最后被围在了锦官城。
然而,流光阁这个非武力组织出手了,江湖红娘馆绝非浪得虚名!流光阁五使者齐出,在魔教的围追堵截下,愣是帮着锦官城主刘玊的儿子刘示拐走了文一人唯一的女儿,让她心甘情愿地帮助爱郎一起对付自己的父亲。
于是文一人先被爱女投毒,再是受到雪夫子和刘玊的围攻,最后死在了女婿刘示的枪下。
正魔之战最终以正道的胜利告终。在这场漫长的争斗中,统共有数十个势力先后站在正道的立场上,而这几十个势力中,除去十几个势力被魔教完全消灭,与争斗结束就退出的少林。其他势力在锦官城歃血,组建了正道盟,以防止魔教卷土重来。
锦官城主刘玊与魔教五教主之一的齐一心同归于尽,少城主刘示手刃魔教五教主之首的文一人。锦官城在这一战中居功至伟,于是刘示被整个正道盟奉为盟主。
雪风堡千里驰援锦官城,为流光阁的计划争取了时间。雪夫子直接参与了文一人的围杀行动,间接导致了文一人的身死。雪风堡众更是在之后的反击中,成为疲惫不堪的正道中的生力军。
这江湖上有四大绝地,百里瘴林,沉雾方丈,天山雪口,无生大漠。
江湖还有四大禁地,少林藏经阁,魔教沉鱼渡,五仙万毒窟,雪风百宝库。
雪风堡既是绝地,又是禁地,可以说是江湖上最凶险的地方了。而现在这个凶险的地方,正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人,明明是长衫大氅的文人打扮,脸上却被一股浓浓的戾气遮掩,看不清面容。
“也就是说,我们雪风堡的雪公子,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
尽管话语中的杀气毫无遮掩,但答话的人心里却没有多少畏惧。雪风堡有雪风堡的规矩,没有犯错的人,就不用死。相反,如果此时畏畏缩缩,反倒坏了规矩,性命难保。
“凡是有榜上之人参与的对战,抄书人都会在侧观摩。榜上之人身死,抄书人也会负责将尸体送回。这是规矩。魔教打破了当年正魔的约定,屠灭了白鹿山庄的主客,还对我雪风堡的人下手,更是在之后拒绝归还尸体。那宁一字真的以为,他们魔教还是文一人在的时候那个魔教吗?”
“堡主,白鹿山庄之前提到的沉舸四仙……”
雪夫子脸上的戾气狠狠地摇动了一下。
“这个不用管。锦官城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锦官城没有消息传来。不过……据我们的人说,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他们在找城主。自己的亲传大弟子死了,刘示这个横天一根筋怎么可能坐的住。”
“那我们?”
“我们不动。”
答话之人愕然一抬头,又深深地垂了下去。
“是。”
将人从厅中挥退,雪夫子从看上去就很暖和的椅子上站起,负手立在了风雪潇潇的窗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气从口中吐出,和冷风一合,成了一只晶莹的冰龙。从袖口中探出的手指在冰龙上点了点,顺着龙口的方向,就长出了一道百丈长的冰桥。
江湖传闻,雪夫子当年被文一人重创,一身武功十停去了九停。可看现在这个样子,才知道大书楼天榜上雪夫子的排名不降反升,靠的并不是过去的战绩。
雪风堡的窗很高,高到足以让雪夫子飘身而出。皮靴踏在冰桥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冰桥的尽头,书生模样的人匆匆收起刻刀和竹签,抱拳躬身,施了个不轻的大礼。
“雪夫子。”
“我儿的尸身,大书楼要给我一个答复。”
书生的脸色有些为难。明明是终年不化的天山雪口,此时的书生却汗出如浆。
“夫子,大书楼的规矩,您是知道的。小生做不了这个主。”
刚说完话的书生骤然一惊,脚下发力,汗水扬在半空,还未结冰,人就已然闪出了七八步之遥。
雪夫子的手逆着不息的风身处,穿碎了笔直落下的细雪,跨过丈许的距离,按在书生的天灵上,把他提了起来。
雪风堡中扫雪的弟子抬了抬头。
“刚才,是不是风停了一下?”
“别看,是夫子。”
而掌力逼停山风的雪夫子,就任凭书生悬在自己身侧,在天山雪口的吹袭下摇摇晃晃。
“夫子,夫子息怒……”书生两只手在半空中挥着,想要抱住雪夫子的胳膊减轻一下头上的痛苦,却又不敢。“这是说书人的规矩。雪风堡最重规矩,也应该体谅一下我们才是。”
“没有规矩,不能立世。”雪夫子嘴上说着体谅的话,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但是我们雪风堡的规矩撞上了你大书楼的规矩,就只有一个能说了算。那就是,我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