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海阆苑。
阆苑圣地,人杰所举。今日,到来两道身影
“风涯几待,千古如昭心题。南柯几许,春秋如解凡情。”
“梦醒人道人梦醒,行者人言人自行。”
阆苑亭阁回廊下,儒海教师君令正在捧书研读。见两人到来,她收起书卷,站了起来,“风涯。”
昭风涯笑着打了招呼:“教师,好久不见。”
“你怎么回来了?”她问这句话的语气过于严肃,若是不熟识的人见了,定然以为是什么地方得罪她,不受待见了。
当然昭风涯并没有这样的疑虑,自顾嬉笑道:“我不该回来吗?”
君令道:“是你久不曾回转,是以君令以为,你已另有志向,无需儒海的指导了。”
也无怪乎她会这样想。毕竟某人虽然曾经在儒海修习,但也离开偌久,平日里也没个音讯传来,要不是知道他还在江湖上走跳,只怕儒海旧故都要以为他人已殁了。
君令便是昭风涯在儒海的旧识之一,许久未见,他也不觉得和人生疏,玩笑起来也是自来熟得很。
只听昭风涯道:“耶,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何其浅薄,人世间的沧海一粟,怎会就此脱离儒海,另投他处。”
眼见两人谈话间,就要离来此的目的十万八千里,玻璃缸出声道:“大哥,说正事。”
昭风涯马上转过神来,“哦,对。”
一声提醒,见昔日好友正了颜色,教师面色不改,“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此,果然还是另有目的。”
既然自来熟的性格没改,那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应还是一如既往。
昭风涯也不跟她打马虎眼,直接点头:“当然。”
君令便问:“所为者何?”
昭风涯答:“病公子。”
病兰亭之事儒海也都知道了,君令赞成百川千岳的处置,而昭风涯既然这时候来,对于他的目的也是不言而喻了,她冷哼道:“哼。你欲为他求情?”
昭风涯道:“此乃人之常情。”
好歹也称人一声病主,若不尽心怎么行呢。
君令却抓了他的话讽刺道:“但他,如今是人,还是魔呢?”
语气很是冷漠,令玻璃缸一阵气闷,忍不住道:“你!”
昭风涯按住玻璃缸的手,说:“教师,说话何必这样伤人。”
君令道:“君子者以诚待人,何屑虚言。”
意思就是她不屑与魔者为伍,自然也不做客套的表面功夫。连客套都没有,哪还管伤人与否。
昭风涯双眼眯起,看着君令缓缓道:“看来儒海已经统一了意见。”
君令回视他,直言不讳:“既然是魔族,就实在不该对他留情。”
玻璃缸忿忿:“不可理喻啊!”
君令转眼看她:“姑娘气愤为何呢?难道我所说,不是事实吗?”
玻璃缸被气得不行,语气也很是激动:“就算兰亭亭真的是魔,但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没有过错,凭什么平白无故判决别人?!”
君令却冷静得很:“当初寂寞林中,方圆十里皆为平地,你怎么知道他不曾伤害过别人?”
说到这个公案,昭风涯也无从辩解,只能含糊道:“这个,他又不是故意的。”
“可笑。”君令斥了一声,道:“我问你,你睡觉时突然发现一条蛇就在你之枕边,这时你没有惊恐,害怕,想要让这条蛇在你眼前消失,甚至杀掉它的想法吗?”
昭风涯语气犹疑,“这个……当然会有。”
她话题突然一转,玻璃缸一时间像是懵了,想了想,大哥都回答了,于是她也跟着支吾地嗯了一声。
君令便道:“但这条蛇又做错什么呢?”
玻璃缸这才明白,她原来是在暗讽,不禁又急又气,道:“你!这根本是两件事,怎么能相提并论。”
君令眉目冷硬,“是吗?但有隐患,就该排除。不该是这样吗?”
数言不合,玻璃缸气愤非常,握紧了手中茶杯。
而昭风涯在一旁心思几转,见小妹激愤,抬手按住了玻璃缸肩膀,对君令点点头,说:“教师,你所说,也颇有几分道理。多谢你的指教。”
见他似乎是被说服,开始理解认同自己看法,君令神色一缓:“指教不敢,但身为人,就该坚定自己的立场。”
昭风涯应道:“是是。说了这么多,相信你也口渴了。来,小妹,给教师倒杯茶。”
玻璃缸眼睛一转,随后深呼吸一下,仿佛在平静心情,“是,大哥。”她应了,随后才拿起茶杯倒了茶,递过去,“这位大姐姐,请喝茶。”
君令看着茶杯中过分浓绿的茶水,皱皱眉,但看对方一张小脸上,不知是委屈还是气闷的神色,还是接过,“姑娘不必客气。”
为了安慰少女,她干脆地喝了茶,茶水入喉一瞬间,君令脸色千变万化,最后是一片惨白。
君令强撑着一字一顿道:“姑……娘……”
“啊?”玻璃缸抬头困惑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脸色这么难看似的。
君令憋过一口气,艰难道:“喝过此茶的人,评价几何?”
玻璃缸一脸不明所以:“说很不错啊。”
君令忍下口中苦涩,百味杂陈,“不……错吗?”
玻璃缸笑了,用力点头,“是啊,还说是人间绝味呢!”
看着女孩可爱脸庞上开心纯真的笑容,教师心中一阵纠结,最终还是皱眉道:“确实,人间绝味……”
如此滋味,她这样说也不算违心,只是此绝味非彼绝味。
说完她轻哼一声,浓茶竟有余劲,直冲上脑,君令终于难抵,为此绝倒。
看着人倒地,昭风涯和玻璃缸都是一口长气呼出。
昭风涯笑了笑:“小妹,现在感觉如何,还生气吗?”
玻璃缸心中畅快很多,也笑,“多谢大哥,我现在好多了,不是很气了。”
昭风涯明白了,“不是很气,那就还是生气。嗯。”他想了想,提议道:“这样,既然儒海已经统一了意见,看来再找别人也是一样答复。那我们还是去公审台,关心病主接下来的情况。”
玻璃缸也很担心病兰亭,所以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嗯,好。那,大哥,她呢?”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君令,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嘛。”昭风涯也看了一眼,又看看四周,没人看见他们刚刚做了什么,于是点头,“嗯,这里过一会就会有人来了,我们走吧。”
玻璃缸皱眉,“是吗?可是就让她这样躺着,是不是不太好?”
昭风涯恍然大悟:“说得好像也是,毕竟也是我的好友,那我们把她转移到墙角下吧。”
两人将君令转移到墙角之下,然后离开了阆苑亭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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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往来穿梭,而今冷坟群冢,药王谷中,并立的两人,沉默不语间,面容各有哀伤神色。
苏南星心情低落,哀伤道:“苁蓉,我不曾想,一别不过月余,竟然已是天人永隔。啊……”
寻亭孑客不知如何宽慰她,只能说:“还请好友节哀。”
苏南星沉痛不已,叹息道:“我哀伤,是人世几回伤往事,别过再逢,都与故人沦落在不可跨越的彼此两岸,欲挽回,无法挽回啊。”
她说着,几欲泪下,仍是强忍,“即使知道不该沉湎伤恸,可每每想见,却不可见,何其无奈。”
寻亭也被她牵起了愁思,但她不惯消沉,“确实无奈。但终是不能失落,否则只是令自己再有更多的无奈。”
苏南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嗯。只是到底是谁,手段这样凶残,竟然将药王谷全部屠戮殆尽。”
寻亭左右看看,坟墓修葺妥善,并不荒乱,“看这模样,应该是还有幸存者。”
此时,忽听身后一声询问。
“你们?是……天南星?”
两人转身,看到来人,苏南星心中已有所了然。
“原来是君莲子,这里是你收整?”
来人正是君莲子,他点头道:“是。”
苏南星问道:“那,你可知是谁下此毒手?”
君莲子咬牙道:“杌幽阙。是魔族。据说是,魔境堕盛世的魔主。”
“魔主吗?”她眼神微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见苏南星神色思索,寻亭疑问道:“好友,是想到了什么吗?”
苏南星皱着眉,摇摇头,“一瞬间,似乎是有什么印象,但是难以回想起来。”
君莲子看向寻亭,“以后再仔细回想吧。这位又是?”
苏南星介绍道:“倚山半世-寻亭孑客。是道宗之人,也是我的好友。寻亭,这位是君莲子,我们与药王谷主都是好友。”
寻亭孑客与君莲子互相点头致意。之后君莲子便再度开口,“天南星,如今,你是何打算?”
苏南星冷道:“魔者猖狂,心狠手辣。伤吾之友,杀吾弟子,孰不可忍。”
君莲子同仇敌忾,“吾也不能忍也。只是对方身为魔主,实力犹为强悍,欲雪此仇,必须有所谋划。”
闻他所言,苏南星道:“嗯,你有何想法?”
君莲子道:“吾想先将药王谷散落的弟子召集回来,重建药王谷。我们力量薄弱,但阆境高手如云,魔族猖狂如斯,终归会因此付出代价。”
“你要联合阆境众人,共同诛杀魔主?”
君莲子点头。
“也唯有此法。”苏南星觉得此法可行,她想了想,又想到一人,“对了,我曾听苁蓉提起,她尚有一位师姐,因更喜欢研究毒物,早已离开药王谷游走阆境,这次药王谷被灭,不知她得知,是否会回转?”
君莲子皱眉,“师姐吗?吾倒是不曾听她提起。不过如今时刻,多一份力量,也是一分助力。天南星,苁蓉可有说她之模样?”
苏南星摇头道:“模样不曾提到。只是说她喜着素衣,且治病救人,动武施毒皆不喜与人接触,所以但凡出手,总用银针。医术精湛,毒术更为上乘。”
“素衣吗?”
君莲子脑海中莫名闪过先前为自己医治后又离去的身影,正是一身素衣。只是……
“师姐……”恩公应该是男儿身,看来非是他。
苏南星见他沉思,以为他有线索,忙问:“如何,你想到了什么吗?”
君莲子不能断定,摇头道:“没什么。既然已有决定,现在便飞书传讯吧。”
药王谷尚有些弟子在外游医,不在本门,如今本门遭逢如此剧变,通知他们回来也是应有之义。
两人各发了飞书,而后君莲子又说:“此外,吾尚有一事。”
“嗯?”
君莲子道:“吾有好友,临江仙病兰亭,数日前百川千岳公告要将他裁决,期限近在眼前,不知他解决之法可能安然,令人挂心。”
寻亭闻言惊愕不已,“裁决?病兰亭之名吾也十分熟悉。只是他身为儒海四公子之一,为何会被裁决?”
君莲子道:“因说他乃是魔人,为杜绝他之危害,于是裁决。”
寻亭眉头大皱,不能苟同,更是困惑,“这样的决策,圣宗主怎会答应?”
君莲子也不清楚内情:“吾也不知。但如今重要的是,此事已迫在眉睫。吾打算前往公审台,一旦他有需要,吾定出手相助。”
寻亭心中存了疑,也决定前往。
苏南星道:“既然都去,那南星自然与你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