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羽死了。她的生命止步于地底废墟。
冬青爪悲伤地抽泣着,这名独行者的形象在她心里已经改变了很多。一名原族群武士,为了阻止误入歧途的弟弟,也为了族群的安全,忍痛杀死了亲生弟弟。甚至为了救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命。
冥爪将尾巴轻轻搭在姐姐的背上以示安慰:“她在灵族会很安详的。我们该走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从地道里出去。待冬青爪稳定了情绪,虎尾带头顺着炽羽临死前指的方向摸索着。那确实是个通往上方的路,但他们走了十几条狐狸尾巴的距离后,一条岔道拦住了去路。
“伟大的灵族!”光轮羽惊呼道。
冥爪感觉到虎尾向她投来期待的目光,毕竟之前的推理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但这次,无论她怎么想,绞尽脑汁地猜测都无法确定,前方五条黝黑的通道,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
怎么办?
难道他们真的得止步于此了吗?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冬青爪忽然站了出来,在通道正中央的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些什么。片刻之后,她睁开了闪耀着希望的双瞳。
“跟我走。”她一甩尾巴,果断地钻入最右边的地道。
冥爪看了一眼虎尾,但这名资深武士也束手无策,只能乖乖地跟在冬青爪身后。冥爪半信半疑地追上去,冬青爪又没有来过地道,她会知道怎么走?
但转念一想之前和炽羽的战斗中她优异的表现,说不定瞎猫碰到死老鼠,还真的能走出去呢。
果然,冬青爪自信满满地在迷宫般的地道中东绕西绕,还提醒着大家哪里通道狭窄,什么时候需要低头,不一会儿,落叶季特有的凉风便拂过薄薄的毛,阳光从头顶投射下来。
“终于出来了!”冥爪听到队首的虎尾感叹道。她快走几步,熟悉的景象焕然映入眼帘。
“真的是我们的领地!”她深呼吸一口气,满满的玄冰族气息充斥了鼻腔。重见阳光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但返回营地之前,他们在一次来到了废弃的两脚兽巢穴附近。躲过巨兽的运动轨迹,冥爪看见巢穴四周的空地全部被散落的石块填满,包括大家之前站立的地方。
“看来你是对的,如果我们一开始听炽羽的话来到外面,现在就已经被砸死了。”冬青爪险险地说。“但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直觉。”冥爪抖动了一下胡须,“两脚兽巢穴那么大,一旦被巨兽推倒,四射出来的碎片肯定会掩埋这里。”
“话说如此,冬青爪,为什么你对地道那么熟悉?”虎尾忽然插嘴道。
冬青爪愣在原地。
“在地道中战斗时,你似乎很清楚作战要点。而且,你能够迅速做出反应,熟悉每一条地道,判断出口。”
虎尾的话像针一样刺进冬青爪的心,她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大家都不应该知道吗?”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在地底战斗时动作要紧凑短小,才能保证攻击到敌猫而不是墙壁。而且气流的流动是判断道路的关键。”
冥爪屏住呼吸盯着冬青爪,姐姐的话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气流是死的,那么那条地道就是个死胡同。往下走就会越来越阴暗潮湿,如果空气干燥新鲜,那就是通往地面的通道......”
冬青爪的声音越说越小,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难道不是这样吗?”她几乎快哭了。
“冥爪,你也不知道吗?”
看见冬青爪渴求的目光投向自己,冥爪犹豫了。她是多么想支持自己的姐姐呀!但她根本不了解冬青爪所说的地道技巧。
她摇了摇头。
冬青爪难过地低下了脑袋。
光轮羽和黄芩心在一旁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虎尾凝视了冬青爪一会,然后叹了口气。
“别想太多了,孩子。”她努力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开口道。看着冬青爪这幅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先回营地吧。”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冥爪时不时瞟一眼冬青爪,她看上去很不安。
也许吧。但冥爪总觉得姐姐有事瞒着自己。她总是能做到那么不可思议的事。
天生聪颖?武士奇才?
一串串奇思异想在脑内接连不断地浮现出来。冥爪烦躁地深呼吸几口气,才回过神发现虎尾正在讲话。
“我觉得你俩很与众不同。”虎尾犹豫着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怎么说呢?”她自己仔细斟酌道,“你们的表现总是很成熟,就像是两名优秀武士......缩小成了小猫,而已。”
听到虎尾的话后,黄芩心也插嘴道:“没错!冬青爪具有武士的技巧与族群以外的知识。而你,”他望向冥爪,“这是有着超强的推理能力。”
“甚至超过了武士。”光轮羽冷静地补充道。
冥爪眨眨眼。武士们的话令她震惊,超越了武士?怎么可能!她们还只是学徒啊。冬青爪也肯定这样想。
好吧,除了她。冥爪暗暗想道。冬青爪一直都很优秀,足以胜任武士。
当学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武士。这个职责又意味着什么呢?仅仅是保护族群吗?冥爪不禁扪心自问。
还没等她继续思考下去,温暖的气味扑面而来,不经意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们回来了!”月溪哭丧着脸扑过来,“有没有受伤?大家都平安无事吧?”
“没事。”虎尾轻轻点头示意。
“光轮羽?”一个细细的声线在猫群中十分突兀。
“是我!”光轮羽高呼道,“兔须露!”他飞快地迎上前去,和那只白色母猫互蹭鼻头。
冥爪环顾着猫群,似乎缺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禁微微发声:“一爪呢?”
“他?去找你们了。”梨落歪着脑袋回答道。“奇怪,他怎么还不回来?”
“也许顺便去捕猎了吧。毕竟没找到我们就空手而归,他肯定意不过去。”冥爪耸耸肩。
尽管她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中若隐若现。
她回头想回去找他,却被月溪拦住了。虎尾已经简短地将此程的经过汇报给了飞灵和月溪。
巫医的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跟我们来一趟。”
她领着冥爪来到族长巢穴,飞灵已经带着冬青爪坐在巢穴中央。
冥爪隐约猜出了这次谈话的内容。如果不出所料的话......
飞灵来回看了她和冬青爪好几遍,清了清嗓子:“你们的成长和日常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确实,你们两个存在着和其他族猫的不同点。”
冥爪和冬青爪对视了一眼。一个冷静地正坐,一个紧张地发颤。
“你们都还记得那个预言,对吧?”
暗夜,黑暗,拯救。字字都深刻在心里。
“当然,我知道你们不会忘,毕竟那次你们为了偷听可下了好一番功夫。”飞灵忽然笑着提起往事。月溪忍不住笑了,冥爪和冬青爪也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
“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你们两个,是最大可能符合灵族预言的人选了。”
我?预言?冥爪感觉自己的大脑忽然短路了。我会是预言中的一份子?冬青爪也是!
天哪,这......这将是最值得骄傲的荣誉,最重大的责任!
冬青爪激动地眼睛放光。但同时,她们感到不安也爬上了脊梁。预言,也意味着会有更大的使命需要她们肩负。
也许,她们会掌握族群的命运!
冥爪和冬青爪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由于事发太过突然,她们激动地差点忘了飞灵仍在发话。
“所以,我需要你们保护好自己,好吗?”族长严肃地叮嘱道。“一定不要发生什么意外,然后,也一定不要懈怠。我们永远都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敌猫。”
“关于与暗夜族的纠纷,我会处理好的。还有那个组织.....?”他停下来,“炽羽真的没有多说什么了吗?”
冥爪仔细回想这炽羽对组织的描述。
神秘,恐怖。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她摇了摇头。
飞灵遗憾地咕噜一声。“好吧,这件事我再和月溪探讨一下。记住,这次谈话千万不要和任何猫说,包括你们的族猫。”
冥爪充满信心地点点头,冬青爪也肯定地保证道。
望着两名学徒离去的背影,月溪担心地戳了戳飞灵:“这样真的好吗?让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飞灵凝望着月溪眼睛。“我信任你。”他垂下眼帘。一阵凉风吹进洞穴,挂起几片羽毛。那朵金色的小花,也跟着风摇晃着身姿。
“冥爪和冬青爪都具有正常猫不具备的特殊能力。预言也没有说‘暗夜’是指几只猫。不出意外的话......”
“就是她俩了,对吗?”月溪接着话说下去。“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我们的判断出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飞灵低下头。月溪走过他身旁,凑到耳边:“那个组织,想必就是族群的威胁了。尽管现在没有任何迹象?”
她停了下来,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
“要出大事了。这次,是我的直觉。”
*
此刻,一爪趴在树后面,企图让矮小的黑莓丛更多地遮住自己的身躯。黑莓刺扎进毛发,深入皮肤,但他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他觉得他要死了。
他看到的景象简直是噩梦。这根本,不可能,不合常理,不......
毛发在颤抖,血肉在尖叫,精神在崩溃。
失去了巨兽的吼叫,两脚兽巢穴的废墟显得格外寂静。但在绝对的安静之下,一小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废墟底部传来。
血迹在流淌,骨肉在松弛。一只猫从底下爬了出来。只是......
它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躯体!全身都被碎石块砸得千疮百孔,肌肉几乎碎裂地可以看见断成几截的骨头。就像一只被砸死在里面的猫,此时只有一个头免遭噩运。
它拖着碎肉和断骨,满步蹒跚地爬到废墟顶端。
尸体会自己走路?换在平时,一爪死都不会相信这荒唐的玩笑。但现在,一爪恐惧地眼珠都瞪地老大,几乎屏住呼吸。
心在狂跳。
忽然,一只老鼠从脚边快速跑过。树叶发出清脆响声的一瞬间,一爪差点眼前一黑,下意识地尽可能伏低身子。
同时,它的目光直射过来。
一爪深刻体现到了对死亡的恐惧,在与它目光相对的一刹那,他觉得那瘫烂肉般的尸体仿佛已经发现了他,并扑过来咬断他的喉咙,剖开他的肚子,撕扯他的皮肉......
这是怎样的眼睛啊!琥珀色的眼瞳充满了血浆,冰凉,又充斥着对血与暴力的渴望!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眼睛终于挪开了视线。一爪早已按捺不出,生的欲望促使他挪动脚跟,拼命朝着营地跑去。
救......救我!
他在心里发了疯般尖叫着,狂奔着,他从来没有觉得两脚兽巢穴到营地的距离居然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