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慧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开发区大楼,守门人告诉她黄轲没回来,并且平时下班也不一定回单位,多数时候会直接回家。
安慧鬼使神差写了张纸条塞进信封,请他明天早上转交给黄轲。
黄轲在大棚和老妈、帮工一起给菜贩子过了称收完钱,然后回家吃饭,之后连新闻联播也不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写画画。
家人都有默契,只要他把门关着不让人进去的时候,谁都不会轻易打搅他,包括大财主黄琴和整天无所事事的黄战。
家里还是老瓦房,没有像村里有些挣了钱的人家那样子,掀掉再建个二三层的洋楼,爹妈都同意再等等,所以现在还是只有几个房间。
小弟黄战已经完全霸占了大哥的阁楼,李红的小屋子也腾给帮工在住,她自己跟着黄琴住一个屋子。
黄琴很久之前就在家里和铺子两边睡,但藤艺坊的小阁楼又矮又窄,只能放一张床,她和渡口来的表妹俩人挤在一起有点委屈。
为这事黄轲跟爹妈商量,打算在街上或租或买一套住人的房子。
老爹说藤艺坊的隔壁买了那么多,住在哪儿不是刚好吗?
黄轲摇摇头说,那个地方将来有别的用处,不是拿来长期住人的。
好吧,他的决定家人基本上不会反对和质疑。
黄琴既聪明又敏感,那些房子是她经手买的,自然明白有多大的规模,黄轲既然含含糊糊,她就不再多问,但隐隐觉得可能要推翻了重修,因为那些房子她都看过,光线和环境实在是太差,根本没农村人家住着自在敞亮。
在黄轲的计划里,那些瓦房明年就要开始拆,不过也得先把图纸搞出来,还得拿着图纸去办很多手续。
他不会搞建筑设计,结构方面的抗震、载荷等知识一窍不通,但他懂得画平面图、外观图,对预算也略知一二,再配上说明之后,建筑设计师就会根据自己的要求把施工图做出来。
老爹很想把退休办下来,但车队就是不批,还给他整些奖状回来。
没办法老爹就弄了个病历,打算申办病退,队长又威胁他,实在要办病退也可以,但享受不到接班的资格。
好吧,打蛇打七寸,这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虽然老爹的待遇不错,在车队里也颇受领导重视,但是他不退休就影响到小弟接班。
黄战初中毕业后就开始耍,天天和朋友们一起瞎混,几年下来虽然没有惹什么祸事,但也禁不住整日的空虚无聊,在朋友的怂恿下,天天嚷着要去跟别人合伙做生意。
但只要他一提出来,就被黄轲给否决。并告诉他,不管想做什么,都得等二十岁之后再说。
黄轲在家里威风惯了,很多时候爹妈和大姐都愿意听他的,但是他忽略了黄战已经成年,不再是半大小子,并产生了抵触情绪,经常抨击家里的氛围太诡异、而且没有一点民主。
开始黄轲也由得他嚷,却始终不松口答应。
最后黄战就威胁大家,如果再不允许他出去做事,他就离家出走,去沿海打工。
黄轲这才意识到小弟对他有多不满。
无奈,他找个空闲对黄战说道:“老弟你说说看,家里目前做这几件事情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听了别人的蛊惑、看到别人做得火热去跟风、或着误打误撞做成的?”
见黄战摇摇头,他便继续说道:“你天天也在家,我和姐做事情是不是经过思考分析,再根据自身的能力大小才确定决定做的?”
小弟想了想点点头。
“那么你清楚煤窑是怎么回事吗?”
“他们说挖一吨煤就有二三十块利润。”
“好,就算每吨煤有三十块可赚,那我只问你,每挖一吨煤的成本是多少,要投资多少钱才可以出煤,如果遇到安全事故的时候怎么办,如果没挖到煤炭怎么办,即使挖出了煤、发热量不够要求、卖不成钱又怎么办……
这些问题你们考虑过没有,有没有这方面的分析报告?”
黄战愣愣的望着遥远的县城没开腔。
“估计你们也没有。”
黄轲淡淡的说道,前世大哥黄强投资开煤窑之所以亏,与当时小煤窑所处的大环境有密不可分的因素。
政府降低私人资本进入资源型产业的准入门槛,导致了无数无手续而生产条件恶劣的小煤窑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说句难听的,只要会用锄头、十字镐的人都可以开煤窑,谁挖出来就是谁的,只要给煤窑所在地的乡政府、或挂靠的正规煤矿交点管理费就了事。
一旦遇到瓦斯爆炸、井巷跨塌等事故就很容易死人,稍微有点钱的会赔得倾家荡产,无钱的就跑路或被抓判刑,有钱而又有关系的就想办法瞒报,或涉黑。
最关键的是,这些小煤窑大多数没有经过正规的地质勘察,没有正规的开采方案和规范,根本不清楚山里面有没有煤炭,完全靠自称很有经验的老师傅满山乱点,以至于宝源周围的山上到处都被挖得千疮百孔,却没有见着一点黑色的东西。
大哥黄强就是被那些已经陷进去的小煤老板忽悠,才导致家里一亏再亏。
当然黄轲也羡慕那些开煤窑挣着钱的,同样眼红穿着皮衣开小车,戴着金项链和戒指,给小姐扔钱都是一扎一扎的煤老板。
但前世的所见所闻让他心有余悸,重生之后就发过誓,今生绝对不沾惹这个东西。
很明显,小弟黄战目前和大哥当初一样,被他的朋友、或朋友的朋友忽悠,才萌生了开煤窑的心思。
“咱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爹妈和大姐辛辛苦苦挣来的,大姐和李红手指上的茧皮你见过吧,可以说我们用的每一分钱都是她们挣的血汗钱。
当然如果真有挣钱的生意我也想去插一脚,但必须得稳当啊。
我和爹妈以及姐姐都有一个共同的观点,那就是咱们不一定比别人挣得多,但是一定要比别人挣得稳妥,这样睡觉都踏实。
这样做或许有点保守,但保守点却就能保家。
再说咱家没有王家、周家、蔡家他们有钱吧?那为啥子他们不往煤窑方面发展呢,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而煤窑说白了就是在赌博,只不过咱家没那个实力去赌,因为一旦失败之后将会产生灭顶之灾,你肯定也不愿意见到那种情况出现是不是?”
黄战和黄轲俩兄弟从小就睡在一个屋子,俩人的感情不会因为意见相左而单薄。
只是他已经十八九岁了,自然会有年轻人应该有的自尊心,听烦了大家对黄家老二的夸奖,就觉得自己其实并不差,也想做个事情让家人看看。
“他们几家的生意那么赚钱,肯定不愿意去投资了。”
“你说对了,他们的生意确实赚钱,但是跟煤窑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关键是他们能看到自家产业的优势,那就是没什么风险,稳稳当当。
而开煤窑的风险就在于未知!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煤窑的投资往往不是少量的钱就够,说句不中听的,你跟别人合伙,万一短时间内没挖出煤,你们是不是得继续往里填?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都不愿意白白扔掉投进去的钱,那么是不是得让屋头放弃现有的稳当生意,把本来还算红红火火的家庭拖垮,拼命去给一个不一定有结果的煤窑输血?”
“那你为啥要我二十岁之后再说,你晓得我不想接老汉的班,上班太无聊了。”
“二十岁很远吗,一两年而已?再说你不想接班就不去啊,谁也没强迫你,何况铁饭碗要不要都无所谓……”
“铁饭碗?”
“呃……,就是正式工的意思,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明后年家里打算再做一件生意,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要你做事。目前你就好好耍,没钱了找妈或姐姐拿就是,只要不去过分的赌博。但我暂时不赞同你去做什么生意。”
“你准备做啥子事,未必你毕了业不打算上班吗?”
“我肯定要暂时找个单位上班的。至于家里做什么事情,今天我可以先给你透露下,但你得保证别透露出去,说白了这也是商业机密。”
“我也不是大嘴巴。”
“那好,家里打算开一家超市。”
“超市……是什么?”
“就是比百货公司还要大的商店,顾客想买啥子东西自己随便挑选,选好后出门时再给钱,不需要请些营业员专门给你拿出来。”
“原来你买那么多房子就是开这个呀?”
“对呀,不然我买来干什么,破破烂烂的。”
“那不得掀了重修?”
“嗯,估计明年就要开始拆吧。”
“家里有那么多钱吗?”
“有没有钱你有我清楚吗?再说也不影响你用钱,就算你想买录像机、摩托车都行……”
黄轲顺口一说,但马上就感到可能要糟。
果然小弟笑着说道:“呵呵,那就给我买一架摩托吧!”
“你真的要?”
“不是不差钱吗?”
“行,但我先申明,咱不能学街上那些二流子骑着摩托车到处狂,还要特别注意安全。”
得了,只要能打消他开煤窑的念头,乖乖的给我耍,咱就给他买辆摩托车。
黄轲咬咬牙答应道。
“婆婆妈妈的。”
黄战撇撇嘴说道,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两兄弟往家里走去……
大姐黄琴说她认识物资局的人,可以找他帮忙买摩托,说不定价格可能会便宜点。
黄轲干脆让小弟跟大姐去商量,自己还得去买松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