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窖地底,忽然爆发出一场大范围的地基崩塌,飱兽房附近当即受到殃及,发生池鱼之祸,无数屋墙棚栏纷纷倾颓坍圮,发出“窟窿”的巨响。粉石横飞,那些可怜的兽类一下子就是被惊吓到了,顿时发出海洋般的厉嘶尖鸣,齐齐惊溃而出……
后院某无人之舍,猛地如同有巨龙翻滚,大量土方当即翻耕而起。本是并无多大破坏力和损害之事,但不知如何的触发到了隐埋的某条阵禁之线,一时间便引发了连锁反应,一整个禁制群都据此连环崩断而去,发出接连起伏的灵爆光闪……
金楼的火香殿早早撤出了大部分人员,此刻只有少部分厨役、劳役和管事在运作,突然间某处厨灵台上却是发出“砰”的一声炸响,沸油烈火当场大范围地爆开。因人在侧,立刻就引起了几个人凄厉慌张的惨叫,随即更有数只待宰之兽发狂,不同寻常的异气当即肆虐……
种种动乱之事,在这么一个时间点被相继引发,顿成处处烽烟之景,整个万域珍馐楼仿佛都是狼奔豕突,无数的喊叫声响起,乱成了一大锅粥!
…………
混乱遍地,四处起火。
夜濈的身影与蒙无通却在这样一种时刻遁迹无踪,他们仿佛是走入了一个黑暗不存在的甬道,身旁四周都是昏沉沉且无边际的混沌。
走了很久很久,那样一种色彩才开始有了逐渐变化。
周遭开始出现建筑物的轮廓,渐渐突出了檐角的线条,一团团色块渐续出现,就像是幽深暗海里的浮灵,诡魅难辨时,蒙无通这才发现自己“二人”似乎是走入到了一座无比高大的殿宇之中。
眼看着那一团团的墨块向自己飞驰而近,蒙无通心头的疑惑也是不断在翻滚:“这里是哪里?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把楼里搅成这样还……”
“还什么?还不够是吗?呵呵……你的那点眼界未免也太把这座食肆之楼看瘪了。”夜濈的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这里才是真正的千匀阵界,你也可以称之为是千匀阵殿。这是一座幻法之殿。血执堂来者不善,你以为那几个血隶老怪就有这么低智吗?还有一个蒙岳印,还有一个蒙朱离,甚至那些个三相境的小辈里面……也没一个蠢物!我若是修为全盛,自然不忌,甚至横推一切也未无不可,但我此时只能驱使那几个劣灵,可没办法再有太多轻慢。更遑论还有那位不知在何处!”
“所以你的目的是为了这个《奇适断寓经》,和那什么梦刑枢?”蒙无通的身形出现在星辉雪原之上,看向夜濈存在的地方。
“当然。没有他们施展这足以困杀四厄境的起源于《奇适断寓经》的大幻术,我可没把握能在那位前辈大能的手底下逃脱,即便是逃出了万域珍馐楼,逃出了只梨城,只要范围没有大到超出这片伊直洲,甚至只要没有离开这寡尘星,呵呵……这位前辈大能可都捏着咱俩的小命呢。
你以为能修到六扉、七劫境以上的大能者就这么好应付吗?他们的手段到了那种境地,便都不再是寻常的意义可以界定的了。只要付出的代价足够,甚至只要他们愿意,跨星越空杀人对他们来说都并非绝事。
你的想法不要太简单了。”夜濈有些奚笑地觑了蒙无通一眼,他这模样就像是一早便知道了蒙无通的想法。
如果单单是逃出了这座万域珍馐楼、逃出了这个只梨城就能逃出这个施术者的手掌心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会等到如今?像上次那样离开万域珍馐楼,进入到铁匠铺子街上的机会,他可是一抓一大把。
蒙无通不懂,他却是知悉入微的。正是因为如斯忌惮,他才需要筹谋这么多手段布置,绕出这么大一个圈子,牵扯进这么多的人杰老怪。
这座万域珍馐楼里的四厄境哪有一个好对付的?
“可是……”蒙无通露出纠结之色。
“可是什么?你难道还对这些于你往日刻薄之极的‘同族’们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不成?你不愿我取他们性命?”夜濈反笑道。
“哪也不能这般杀人吧,那些第三胤境、第四胤境的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那些第一胤境的小辈也……”
“哼,愚蠢!你以为外面星域是什么样的地方?也就是你一直待在这珍馐楼里,看似被保护实则被豢养多年,才不知外面的残酷。你以为蒙氏回归熔炉就算是残酷了吗?那是你少见多怪!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星空之下,那些异族异灵更是视别类只为肴馔天食,我不杀也早晚会有人将他们葬送。就如今日他们一旦发现了我与你是同一人,也一定会来拘杀你一样!你以为咱俩今天除了此道还有活路?”夜濈气势强盛,用词颇厉。
星辉雪原上的黑蛹堆积得触目惊心,竟仿佛跟随着他也散出了一股厉杀之意。那密密麻麻的人气劣息轰然聚于一处,在天空中腾起巨大的阴影,蒙无通顿时就是被压得一个窒息,竟张口结舌,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堵住!
蒙无通无法辩驳。
因为这事夜濈说得根本没错,他也没有道理去辩驳。
脸上一股轻微的羞惭之意弄起,蒙无通不自觉的就是撇过了眼睛。一种不忿感击中了蒙无通,是哀叹的无力也是不甘的骚动。没有夜濈他确实早就踏上死路了,这时候还能东蹿西跳,都是多亏了夜濈这个旧身。一切当然由不得他。只是内心终究还是有点善念,他心底里始终觉得夜濈这么无差别地捕获那些人命作为黑蛹,有点不太人道。
可惜弱小就是原罪。
这一点确实无可抗辩!
夜濈见自己的话起效了,自然便没管了。“哼”了一声就消失在原地。星辉雪原上不见了夜濈的形象,而外面的身体里则重新出现夜濈的气息。
周遭的一团团色块不断向后飞去,速度奇快。
他“两人”明显不是在用脚走的,而是在飞遁。之所以给蒙无通一种错觉,是因为蒙无通的眼睛等感官根本就跟不上这种速度,也看不清这种元力流转。
眼前的一切很快就变得更为清晰。
一道道缦回的廊腰、高啄之檐牙都是依次展现,殿宇之后又有回廊,回廊之后还有着一些偏殿大厅,似是练功讲法之所,除此之外还有着诸多杂室秘堂,有些似乎是炼丹藏书专用的地方……但无论是哪里,无论何处都无人无物!
没有假山流水,没有丹炉书架。
没有飞禽走兽,也没有傀儡灵替。
自然也没有仆从厮役,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没有活气,也没有任何危险禁制,越是随着深入就越是无形间透露出一种极端的压抑,这压抑似乎要直刺人的心神。那些顶壁灰石偶尔断续又偶尔延伸出极远,一座座殿宇彼此相连,竟似永远没有尽头,空洞而高悬。
仿佛这里就是一座死寂的尸穴!
不是说这里就是真正的千匀阵界吗?为什么没人出现?蒙无通在星辉雪原之中甚至都感到了一种簌簌感,他刚准备张口想问。
某种对话声却在此时出现在了夜濈的耳朵里:
“……磔磔磔磔,几位道友看来就是在这里等着我们?万域珍馐楼真不愧是万域珍馐楼,可是我们也早有准备而来呢。哦,等等,看来那位道兄也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