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破败的阁楼,野草早就覆盖了原本的小径深幽,每上前一步,就有一抹逼人的寒气袭来,叫人忍不住环抱住臂膀。那一身灰色棉布的身影却像是丝毫不曾感受到那抹森冷,依然步履平常地向前走去,但是眉宇间那片山水绵延却隐隐酝酿着一片暴风雨……
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木制门板,伴随着那干哑刺耳的摩擦却是一阵扬起的尘土,妇人面色自若地走了进去,这是一个被时间锁住的庭院。
凌乱散乱的假山,干涸的池塘竟然还有几根腐烂残败的莲花颈,那黑暗腐烂的模样分明叫人作呕,池子地下的污泥也散发出一阵阵怪味,妇人嘴角掀起一抹的笑,怕是当年那一池子的大红锦鱼全死在这滩烂泥里了吧……
穿过那一片杂草蔓延的小路,妇人来到一个破败倒塌的架子下,那上面的石桌上已经结了满满几层白色的蛛丝,倒是那只倒在石桌上的茶杯,因为看到一层细小的砂石结在那一层隐隐的茶渍上,那个茶杯里,曾经装的是世上最好的普洱茶啊……
再往前推开那道虚掩着靠一圈蛛丝阂上的门,空气里四处漂浮着一股糜烂湿腐的气息,混杂着那不知从那个角落跑来的细小灰尘,妇人的喉咙终于一阵沙痒,“咳咳——”那是一道破碎暗哑的嗓音,透着一种绝对的平板,跟这个被遗忘的空间倒是很相符。
没错,这个进到屋内的妇人就是李璇星正派染儿出来寻找的冉嬷嬷。却看冉嬷嬷等适应了这里死寂的空气后,就朝着那块被砸落在地上,断成两端的黑木牌匾走去。修长的手指慢慢拂去匾额上结着的层层蜘蛛网,修长的指尖终究沿着那赤金的几个大字的轮廓慢慢划动,“怡然居……”
啪——一颗清泪就这样掉落砸在了匾额上,击出一圈细细的灰尘,在这个破败的房间内欢快兴奋地飞扬起来。
多久,这个怡然居没有人来了?
“什么嘛!明明是冉嬷嬷你自己不好,还要连累我出来顶着大太阳找你,你不知道这秋日的太阳最毒么?本来人家就没有小姐那样的花容月貌,要是再给晒黑了,那我这小半生靠谁去啊?……”一路上倒也没见多少人,染儿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也是,这里本来就是给秀女准备的地方,一般也多是一些小宫女,而且现在是大中午的,侍卫因为都去午睡了吧,就她染儿命苦,要出来找嬷嬷。一想到这里,染儿红艳艳的小嘴又开始嘟了起来,脚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觉偏离了原先那道路……
“冉嬷嬷,你尽会挑时间失踪,看我回去不告诉老爷你这么不安分!!”染儿的抱怨终于在全身淋了一层香汗后演变为恶毒的诅咒后,染儿终于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林子中间。这儿是哪里?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松针树的叶子,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松香弥漫的气息,轻柔精细的绣花鞋踩在枯黄泛着湿气的厚实上,那尖端的硬刺刺进柔软的布鞋里,叫染儿偶尔皱起眉峰,“该死的,冉嬷嬷,这都是你害的!”
“什么冉嬷嬷?你是谁家的小宫女?走开!”突然响起的一道男声倒叫染儿吓了一大跳,接着就看到一道青衫身影从树端跳了下来,定在染儿的面前,倒是吓得染儿身子急急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稳不住跌到地上去。
“你……你……你是谁?”染儿毕竟是相府出来的丫鬟,起初的慌乱之后,精巧细致的脸上立马扬起一抹防备,这儿可不是府上,这儿是皇宫,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哪家主子,就算是有小姐也保不了自己,弄个不好还会让相府蒙羞惹事上身。
尽量装出一副在理的模样,染儿挺着胸膛,乌黑水灵的眸子开始细细打量面前的这个男子,心下却立马泛开一片涟漪——这个男子,真是俊美无涛啊!
虽然染儿只是个小丫鬟,但是常年在相府进进出出,俊逸出尘的男子可不少见,早就养刁了眼光,可是这回的男子却一下子抓住了染儿的目光,如瓷般光洁的肌肤却并不是叫人作呕的白皙,宽厚的额头,那双浓墨匀染般的剑眉下那玄眼睛像是一玄深潭,引得染儿不自觉地想要深入,挺直的鼻尖,刚毅的唇角,却有着一个并不是锋芒毕露的轮廓,那是一种介乎成熟与幼稚之间最动人的容颜,叫人不忍伤害,放心沉沦。
就在染儿看着他发呆的时候,对面的芍儿也正不耐烦地回看面前的小丫鬟,一身粉嫩的水红色打扮,娇俏却不妖媚,脸蛋……马虎算是清秀可人吧。你别说芍儿眼光挑,芍儿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容颜祸世,颠倒众生的?所以染儿看在芍儿眼中最多算是个清秀小佳人罢了,就跟那些个来来往往的宫女没什么分别。
“我是芍儿,你又是谁?”终究还是个简单的孩子,芍儿可不知道他这皇子的身份会给自己带来多少未测的麻烦与危险,不过还好,单纯简单的芍儿这回遇见的染儿并不是个心机复杂的人。
芍儿?龙芍儿?原来,原来他就是宫中最不受约束的当今皇后的二子龙芍儿!!染儿还没遇见过比自家老爷还要高的主儿,这下迷路竟然遇见了皇子,心下一个慌张,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虽然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松针,不像大理石那般的硬实,只是那松针扎进膝盖上还是叫小丫头呼了声痛,小巧的鼻尖立时皱起好几条痕。
“二皇子饶命,刚才是奴婢不小心冲撞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又是一个见了自己就要下跪的人,芍儿心情更加郁结,怎么这个地方除了父皇跟母后,每个人见了自己都要下跪,老是这么跪来跪去,他们的膝盖不累吗?
烦人,原本对这冒失闯到自己禁地来的丫鬟还有点兴趣的芍儿一下子就失了心情,足下轻点人就不见了,留着染儿一个人对着面前空寂的树林不停地磕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