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只要是我的人,在这段时间内遇见我都不会行礼,这是我与他们约定的暗号。你看集市上逮捕小摊贩的军士就没有向我行礼。但是巧匠阁下的守军行了礼,刚才陈伤也行了礼,他们都被带上人皮面具的汉地探子调包了!”说完了这些,九岭公子一把撒开阿博,脸上原本狰狞的神情瞬间消弭于无形。
“吓到你了吧。”
阿博摸着砰砰直跳的心脏点了点头。大战将至敌方的探子却已经渗透到了军队中高层,任由谁都会恐惧。但眼前这个少年怎看都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毫无来由的自信感让阿博百思不得其解。
“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现在人应该到齐了,我们去会会他们吧。”
云层遮蔽日光,监狱的放风场上吹过阵阵阴风。
黑塔狱所有的狱卒都被解除了武装,穿着白衣齐刷刷地站在空地上。
“之前交代你的事都知道了吗?”九岭凑在阿博的耳边小声地询问。
“这……这不太好吧,我又……”阿博眼神左右乱瞟着,脸上露出了难为的神色。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九岭借传话之余悄悄地递给了阿博一样东西,同时神秘地朝他眨了眨眼。
那是一把匕首,匕首柄部似乎是由被熏黑的象牙所制,而刀身则是薄如蝉翼的黑铁,这让整把刀与九岭的衣着一般漆黑如墨。
交代完这些事情,九岭公子便走到了阿博的身前,这样子他便是正对着放风场上所有的狱卒,他的左手边是局促不安的王思博,其右是面色沉凝的典狱官陈伤。
“报告城主,铁窗上发现了钩痕共八处,皆为女囚。”
“为什么呢!”九岭忽然高声呐喊出了这三个字,将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为什么都是女囚呢?”九岭就像是一个出色的话剧演员,紧皱的眉头与声情并茂的朗诵几乎感染了在场所有人,当然除了阿博。他还记得之前九岭那一张胜券在握的面容,恐怕对方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在玩弄对手。
略加思索,王思博得出了这个结论。
“叛军的探子昨夜潜入黑塔狱,虽无声无息,却还是被我揪住了把柄。加之铁栏杆上的钩痕,我可以断定探子来过。”九岭公子一扬手,手中是一枚带着青苔的石砖碎屑。“若不是我发现这一线索,几乎就要被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九岭公子的话音变得锋锐,只见他猛一回眸,双眼正撞上了一旁的陈伤。
“你身为黑塔狱典狱长,却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回禀城主大人,按律应丈八十,免去职位!”
假陈伤回答得很是干脆果断,看样子敌方在潜入驮鹰城之前没少做功课,连驮鹰的典律都背得滚瓜烂熟。事实上这一幕假陈伤早已料到,细节与线索都是他故意留给九岭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做出汉地探子已经离去的错误判断。但他千算万算却没能料到自己只是一照面就泄露了马脚。
假陈伤趴地,面对着向着自己招呼而来的棍棒毫无惧色,他明白这点伤痛与汉地大业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何况对他施棍刑的人也是黑塔狱的狱卒,面对自己的长官自然也不可能下重手,所以只见那一棍子下去陈伤却是一声不吭、
“你怎么不叫?”
忽然,陈伤耳边传来而来九岭公子森冷的话语。陈伤仰面,只见九岭高昂着头颅正以睥睨之姿望着自己,就像望着足下爬过的一只蝼蚁。
等汉地破城之时,就把你们全杀了!假陈伤暗自发誓,但表面仍表现出一脸恭敬的样子。
“禀告城主大人,属下在忍耐!”陈伤一边说着一边在脸上酝酿出痛苦抽搐的神情,以便让九岭能够相信。
但此刻九岭早已知道他是敌方,又怎会心慈手软。
“看来是真的不太疼,是不是裤子穿太厚了!来人,给我扒了他的裤子打!”
不止是陈伤听闻一脸煞白,连场下的狱卒们也窃窃私语着,争论着九岭公子这一手是否太过不近人情。
“听到没有,给我扒了他的裤子!”九岭又厉声重申了一遍,“我的命令也不听是想造反吗?”
造反这一顶帽子一扣下来,狱卒们也不敢出声了,只得按着九岭公子的意愿一把扒下了陈伤的裤子。而九岭只是双手抱胸,搓着下巴仔细地欣赏着眼前这两瓣又白又大的屁股。
忽然少年咧嘴一笑:“陈伤,你的屁股还真白啊,和个娘们似的!”
话语声与棍棒一同落下,假陈伤气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棍子实打实下去几乎打碎了他的股骨头,但他的心此刻却全然不在自己身上。
“他为什么要羞辱我!他发现我身份了?”
心中的疑惑接连被抛出,假陈伤却害怕打草惊蛇而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不是一个人潜入的,万一自己暴露还连累了兄弟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所以即便被如此之多的视线注视着私密部位,即便臀部传来皮开肉绽的疼痛感他都没有多吭一声。
“哦对了,我还听说有个叫张梁的家伙曾夜不归宿,让我来看看这个不守军纪的家伙究竟是谁?”
九岭公子此话一出,正在一旁受丈刑的假陈伤面色终于变了。他现在隐而不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掩护狱卒中的另一位探子,假陈伤与那位探子分工明确互做掩护,陈伤负责收集情报,而那探子则负责将收集到的情报在夜间传达出去。但让陈伤想不通的是,这些消息九岭又是如何知晓的。
“夜不归宿?现在大战将至还有人敢夜不归宿!”
“是啊,这不就是叛徒的行为了吗?”
“放屁,我们黑塔狱怎么可能出叛徒,一定是城主大人搞错了!”
放风场一下子就闹腾了起来,狱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能是内奸,一时间一双双质疑的目光投向九岭公子,狱卒们铁青着脸一语不发,似是以沉默控诉着城主大人的无理取闹。
“还没有人回应吗,张梁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就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九岭眼见着狱卒们因顾念袍泽之情竟想抗命,眼神里闪过一抹凌冽的杀意。而在场狱卒听见了城主大人最后的警告也知纸里再也包不住火了,权衡利弊后,他们自动让开了条道,将身后的张梁暴露了出来。
“请城主大人三思,黑塔狱的兄弟们都亲如手足对驮鹰忠心不二,今天大人当着咱的面对陈大人百般羞辱,现在又要将莫须有罪名扣在张梁兄弟身上,如果城主大人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怕是要寒了弟兄们的心啊!”
一位大汉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对着九岭重重地叩了个头,礼虽行大但口中的语气却是充满了愤懑之情。
“你们竟然质疑我?”九岭不怒反喜,“后果想好了吗?”
“若是城主大人所言属实,我们黑塔狱兄弟们定当亲手杀了张梁以正军纪!”
大汉如是说道,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余的狱卒们也纷纷附和,一时间团结的氛围充斥着整片放风场。
“那就来听听你们为之求情的张梁兄弟怎么说吧。”
人群中的张梁脸色由红润至泛青又至惨白,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僵硬的手举在空中想要握住什么,但又无力地锤了下来。
“城主大人,我……我……我没有,是不是你搞错了?”
“你们汉地为了打入我驮鹰真是煞费苦心啊!”九岭眼见张梁还欲狡辩,当下毫不留情地撕下了对方的伪装,“不止是你,你们的典狱长大人也是,为了掩藏好身份甘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辱,真乃一条汉子!”
九岭冷笑着,对着陈伤那白花花的屁股比了一个大拇指。
听得此言假陈伤也不再伪装,只见他双手撑地一脚踹飞了正对他施以丈刑的狱卒,身子辗转腾挪之际早已系紧了裤带,只是他的面色还带着点点潮红,显然当众脱裤这件事让他一张老脸有些无处搁置。
双方都已经摊牌,那事件便到了无可斡旋的地步了。
这名叫张梁的青年自嘲地垂下头笑了笑,忽然他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手腕一抖,袖口中弹出了一把锋锐的匕首。
“看着干嘛,兑现诺言吧!”九岭公子对狱卒们下达了命令。
众狱卒听闻城主发话,又见这张梁原是被人调包的假货,一时间羞愧难当,纷纷嚎叫着悍不畏死地扑向敌人。他们此前集合时早已被九岭公子解除了武装,当下除了一对双拳再也没有凭仗,但毕竟狱卒人数众多,他们也没把这两个探子当一回事。
只是,狱卒们似乎有些过于小瞧这二人。
张梁冷笑着,手中匕首挥舞出花瓣般的残影将他的周围编制了一片细密的刀网。面对着前赴后继的狱卒他的脚步如梦如幻,闪避腾挪间将匕首送至对方的咽喉处,收刀却不滴落一片血花,仅是瞬息之间他身旁十步之内再无生者。
甚至一旁的假陈伤还未曾出手,只靠张梁一人便血洗了整片放风场。那名叫做张梁的探子武艺竟如此高超,这不禁让在场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至此黑塔狱步卒无一幸存。
“公子好谋略,但是您似乎有些低估了‘隐’的能力。”
张梁以袖拭刀面色如常。
“真是有点本事。”九岭公子点了点头鼓起了掌。
“如若公子再无手段,那小人便先行告退了,哦对了还有一言临走前我想告知公子,我们‘隐’众共十三人,皆已潜入驮鹰,希望公子再去城南面馆时小心行事不要丢了性命。”
“山高水长,我们后会有期!”
假陈伤对着九岭公子作揖,与张梁一道转身欲走。这二人也曾有过直取敌将的打算,但望着九岭公子那一脸胜券在握的神情,他们心中实在是没有底。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想法,这‘隐’二人还是决定现行撤退,毕竟他们再过厉害也不过只是探子,真要面对上驮鹰那些全副武装的甲士,想抽身就难了。
但九岭公子今日敢当面羞辱假陈伤,就说明他还有底牌。
“出来杀人!”
只听九岭一声怒喝,天中闪过一个硕大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