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阿博地动了动小手指,触电般酸麻胀痛的感觉正从他的身体内消退,大脑也渐渐地重新获取了对躯体的控制权。又过了一阵子,睁开双眼的阿博总算是能挣扎着从地上爬身来。
伴随着五感的恢复,首先冲入他脑海的是从口中传来一股咸苦味,还有那一阵阵回荡在他的鼻腔内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阿博用手一擦,从嘴角带下一坨灰白色的鸟粪。
“呸呸呸!”
阿博一边骂着脏话一边不住地吐着口水想清除口中这令人作呕的粪便味。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但当他站起身子时,一阵寒意逐渐从大脑涌向四肢百骸。
眼角余光瞟过四周,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诡异而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有这么茂密的树林!”拍了拍身上的土,王思博仰着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他此刻似乎正置身一片原始丛林之中,左右都是成人合抱的大树,因为大树的枝杈过于浓密遮挡阳光,以至于地面的灌木都不曾见到,只留下了满地散发着瘴味的枯叶,各种不曾见过的硕大毒虫在腐叶中钻行,甚是令人惊悚。
王思博也登山进林,却也未曾见如此绵延不见尽头的古树群,加之周围除了鸟鸣虫叫不曾出半点人声,竟像极了阿博在书籍与电视中了解到的原始丛林。
掏出口袋中的手机,果不其然信号标记退到了底格打了个大叉表示无能为力。
一点一滴的思绪开始回到王思博的脑海中,他忽然想起自己前一秒还在奔驰的驾驶室中直面撞击与死亡,为何此刻却来到了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野林。这里是极乐世界还是地狱呢?王思博掐了掐自己的脸,发现疼痛感也很真切。
他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赶快找到出去的路,不然等到黑天,这原始丛林只会变得更为可怖。王思博看了下手机,时间指向下午4点15分。他又调出了指南针,这样子只要按着东方向走不会向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一路上阿博不停地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日渐昏暗。
阿博一边小心地避开着地面盘根错节的树根,一面细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只诡异的猫。他也很不解为何自己偏偏就遇上了这种事,刚想给车动一点手脚就遇见了车里钻进了猫这种事,当然送到嘴边的借口他是不会拒绝的,开开心心地叫了拖车送去了维修厂,这一切事情都是按着正常的逻辑在进行着。
但是为何那只猫又会钻入驾驶室,还害得自己遭了车祸?
就像是在三次元中强行塞入了一个二次元人物,无论是人物画风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王思博觉得今天的撞车事故就像是一本穿越电影的开头一般荒诞。
“这些要真是一部电影,那编剧大概就是用脚指甲来构思的吧!”没有超能力也没有金手指的阿博自嘲着,继续向前磕磕绊绊地走着。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惊雷声他的在头顶炸响,密林中一下子喧哗了起来,受到惊吓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向着高空飞去,树叶簌簌落下。
王思博也被这雷声吓得够呛,蜷缩着身子躲在树干后头张望着。这雷声如潮水般一阵又一阵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
“轰!轰!轰隆!”
又是接连的几记炸响,但是没有之前一般强烈,反倒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些节奏的韵律。阿博忽然觉得这轰鸣声似乎更像是鼓声,只是不知是何等神鼓才能够击出这股磅礴的风雷之气。
但无论如何有鼓声就一定有人,只要有人就能够问出自己现在究竟在何处。
想到了这一点,王思博忽然来了力气,腰酸背痛也顾不上就向前跑去。跑了几十丈,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约数十丈前后不见尽头的玄武岩石板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条黑色的玄武岩路沉浸着无边的肃杀之气,其上还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有异兽有宫殿有征战有歌舞,思博低着在这石板路前前后后绕了一圈惊讶的发现这花纹竟然没有重复,这些雕刻于其上的图案花纹美轮美奂栩栩如生,若不是图案被岁月抹去甚多,看得不甚详细,王思博都觉得能够理解上面的故事。
眼前这宽若江河鬼斧神工石板路让他顿觉自身的渺小。
阿博不知道这是怎样漫长的岁月与精巧的工艺才能造就的神迹,只能跪在地上摩挲着玄武岩地面啧啧称赞。但望着望着,阿博总觉得眼前的图案似曾相识,但偏偏就是记不得究竟从哪里看见过。
路边每隔几步就有个一人多高的古怪的铜像,铜像形象被塑造成一只如盘羊般的生物,一对硕大如弯刀般的羊角几乎占据了铜像半壁,剩余的体积也被那从臀部伸出的九条尾巴所占据,唯一能让人见得明白的便是它那背后所生的双目。
九条尾巴让阿博不禁想起了山海经中食人心胆的九尾狐,只是这铜像上的形象和阿博脑海中狐狸形象相去甚远。
而就在此时远方炸雷声又起打断了他的思路,王思博抬头看了看愈发昏暗的天色,这才想起来要赶路。怀揣着对远方的期盼阿博加速飞奔着,随着鼓声在他的耳际渐渐变得清晰,他听到了更多的声音,那是许多人合唱着发出来的声响,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倾诉,密密麻麻的嗫嚅声让他觉得脊背发凉。
“这么多人非法集会……”王思博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信号依旧是零格。
“今天算你们走运,不然我就报警抓你们……等等不对!”王思博想到这里忽然慢下了脚步,“深山老林里有这规模的建筑,怕不是有个异教在举行什么献祭仪式,我去了万一给人绑了杀了那找谁哭去。”
正在王思博在做着思想斗争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咯噔咯噔。”
这是硬物磕在地面的声音,这让王思博想起了家里曾经养过的老黄狗,它在摇着尾巴跑向人时爪子扣在地面上的声响便是如此,只不过这一次的声音更加密集也更沉重。王思博知道这深山野林并没有狗,一种名为狼的犬科动物倒是有。
他猛然间回头,身后是几只伏着身子正在悄然接近的狼。
这些狼体型硕大浑身披着银白色的毛发,眼中冒着碧绿的凶光,猩红色的舌头卷着利齿,拖出一条条粘稠的涎水。
一瞬间鸡皮疙瘩从脚趾一路蔓延上了头皮,阿博的心脏如火花塞般急速泵动起来,肾上腺素飙升的他瞬间就开启了运动模式——撒丫子狂奔。而狼群见猎物逃跑,也不再刻意遮掩脚步,随着王思博一同动了起来。
王思博大口喘气疯狂摆动着胳膊,身后的脚步声却愈发接近。忽然他瞥见四周的灌木中动了一下,两只埋伏着的狼此刻见猎物脱逃也不再躲藏,张着血盆大口向他扑来。阿博俯身躲过了第一只的扑击,但是却被第二只咬住了胳膊。
他眼睁睁地望着那白狼锐利的犬齿扎破了他的西服,血浆如泉水般汨汨流淌。
肌肉撕裂的感觉让王思博双眼发红,但是他还来不及叫唤,背后又被狼群的利爪抓了个皮开肉绽,而此时头狼已经奔至他的身侧,它斜着脑袋用力一顶将身心不稳的王思博掀翻在地。
见到了猎物肚子的群狼疯狂了,它们甩动着的长舌向着阿博扑去。
左手依旧被狼的利齿锁死的王思博依旧负隅顽抗,求生的本能让他忘记了疼痛。他先是一脚踹飞了头狼,紧接着借了蹬腿的力气一个战术翻滚躲过了接下来的扑击,同时将咬住他左手的狼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阿博拼了命地嘶吼着,一拳打在了狼鼻上,狼吃痛嗷呜地惨叫了一声松开了猎物的手臂。王思博借势再度翻滚,接着起身靠住了路边的铜像。他能够清晰地听见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迸动的声响,先前背部还未有感觉的伤口此刻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狼群擅打伏击,它们在遇见难以应对的猎物时通常会安排主力军在身前吸引注意,然后小分队从猎物的身后偷袭,然后群狼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王思博此时脑海中回荡着《动物世界》中赵忠祥老师那充满磁性的嗓音,此时他开始无比感谢老王经常不在家时无聊观看动物节目的好习惯。
阿博将后背又向着铜像靠了靠,不时警惕地瞥一眼身后。果不其然,当阿博背后再无纰漏后,草丛晃荡了几下,从其中闪出了两只因伏击失败而耷拉着脑袋的狼。
王思博强忍着背部与手的双重痛楚张牙舞爪地恐吓着群狼,但是效果并不是很好,身材高大的头狼只是瞥了一眼顺着铜像沥沥躺下的鲜血,然后打了个呵欠卷了卷舌然后就这么在黑曜石板上躺了下来。它知道猎物已经深受重伤口,只需要静静等待就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
天色已至昏暗。
王思博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渐渐加重,大量的失血让他觉得冷,夜晚山中的呜咽的冷风似是为这个不走运的异乡人奏响的葬歌。
“救命呀!”阿博扯着虚弱的嗓子无助地呼喊着,他的双眸充斥着临别前的灰暗,西服上沾满了变硬的血痂。他知道凡是有狼群的地方那必定是人迹罕至之处,自己的求救声恐怕仙人才能听见。
“无论是车祸身亡还是被狼群分食似乎都不是很体面的死法啊。”
王思博苦笑着打开手机,想要看一看相册。至少在相册中还保存着他生前最温暖的的回忆,那段大学时无拘无束的快乐时光以及与亲人的合影。但悲惨的命运残忍得连这临死前的祈求都不肯满足。
归零的电量熄灭了屏幕,也熄灭了心中最后的愿望。
“我X!”阿博咒骂着将没电的手机狠狠掷向了沉睡的头狼,那头畜生从睡梦中被惊醒。它发出了惊呼,同时向后猛地跳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地上的手机,在确定它没有任何威胁后,头狼亮出了弑杀的獠牙。原本头狼想安稳地等着阿博自己失血过多而死,但方才这个家伙挑衅的行为触动了头狼心中的血性,它决心要亲力咬断对方的喉咙。
就在此刻,王思博身后倚靠的铜像发出了一层幽光,但于生死存亡关头的阿博却没有注意。
“来啊,想吃肉总要付出点代价吧!”阿博似乎看穿了头狼心中所想,开始出言挑衅。
他已经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一边以戏弄的眼神望着对方,边费力地脱下了结着血痂的西装解开皮带。阿博打定了主意,等下头狼扑上来自己就用它绞住这畜生的脖子,就是死也要一换一。说来也奇怪,临死阿博居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恐惧像时潮退般离开了他的体表,连双腿的颤抖也止住了。
莫非这就是回光返照?
王思博狠狠地拭去嘴角的血渍,头狼龇口露出两排闪着寒光的尖牙。
紧张的气氛在这一刻被一人一兽眼中的怒火所点燃,他们凝视了几秒后忽然同时动了起来。
临死前对不公命运的愤慨命运让王思博心中满是怒火,他一脚蹬着身后铜像,身躯如同炮弹般弹起,双手扯着皮带罩着向它冲来的狼王的头部就套了下去。头狼显然没有想到已是瓮中之鳖的王思博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斗志,眼神忽闪着别过了脑袋。
其实阿博这一招等于是将自己的咽喉放给了狼,但凡头狼勇敢一些不惧怕王思博的套头而是趁机直接咬断他的气管,阿博都不可能有任何取胜机会,但是狼胆小多疑的性格使它无法做出如此勇武的决断。
这一躲让王思博看到了希望,他的身躯一转,在头狼几欲脱逃之时稳稳套住了狼头,同时依靠着身躯的重量一把将头狼压在了身下,双手交叉使皮带缠住狼脖一圈,然后双手发力绞杀。
狼爪在空气中胡乱地抓挠着,身躯如破冰之鲤扑腾着,奈何王思博搏命一击岂是如此容易挣脱,眼见着这畜生的扑腾力道越来越小,口鼻眼中开始渗出血水,最后在一阵抽搐之后归于沉寂。
“啊!你他妈的吃老子啊!你他妈给老子吃啊”王思博双眼几欲爆裂,赤红的面部青筋暴胀,望着头狼不甘后悔的眼神逐渐失去神色,一阵大仇得报的快感贯通四肢百骸。
“咚!”
他的手重重地摔在了石面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剩余的六匹狼还想再上,却见从阿博的四肢百骸中缕缕乳白色雾气逸散而出,将其包裹在内,忽然雾气像是感受到了四周的危机感猛烈地颤抖了一阵,下一刻雾气猛然拔高了三丈幻化成了一只巨大的蛇首对着群狼张口咆哮,一阵狂风从从蛇口之中喷涌而出,霎时间天地色变雷声大作。狼群哪见过这种阵势,口中发出着呜呜声,夹着尾巴逃入了密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密林间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军队般整齐划一的脚步将地面踩踏得轰隆作响同时也将王思博震醒。
远处一众黑影从地平裹挟的烟尘浮现。
那是一支军容齐整数量近千的部队,他们穿着银光闪烁的古式铁质重甲,铠甲的胸口雕刻着一只盘踞着的大蛇。从他们腰间悬挂着的短刃可以看出这是一支冷兵器部队,但突兀的一点是他们是腰上插着的火枪——长长的枪管连着握把,整个枪身化作一道弧线,枪尾是标志性的蛇形撞针,样式像是十七世纪法国出产的燧发枪。
部队领头者的是一个骑着棕红色大宛马的少年,那是个年近二十的少年,生得剑眉星目英俊异常,但皮肤却是病态的惨白,他与其余甲士不同没有穿着铠甲而是一身黑色长衫,长长的头发用发簪缠至脑后,一身的打扮像是古时浪荡的剑客。
发现了倒在狼王尸体上的王思博,少年挥手叫停了部队,下马仔细瞅了瞅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家伙。
“有意思,虽有猼訑铜像护体,但能赤手空拳和狼厮杀的人还是不多啊。”少年眯着眼盯着地上的阿博,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可惜还是赔了一条命,不然捉回去可以养成死士。”
少年捻着手指仔细查看了一下这具“尸体”上破败不堪的衣服。
“这是什么面料是丝绸吗,好顺滑的手感……这是什么奇怪的衣服,这么紧巴巴地贴在身上不难受吗?要不扒回去……算了吧。”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嫌弃地摇了摇头。
自言自语了一阵后,对方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发现,踹了阿博屁股一脚便欲离开。王思博在恍惚间感觉自己屁股被人踹了一脚,求生的欲望敦促着他站起来,但是脱力的四肢却在意识的指挥下毫无反应,焦急的他只能轻轻地哼了一声,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动静了。
“嗯?这不是还没死嘛!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是说把我扶起来吗?”恍惚间王思博好像听见了对方下达的命令,但是他不能准确地解读出对方的话,对方说的是中文没错但是却是一种很古怪的方言,至少在王思博的认知中并没有听过这样的语调。
知道自己被救起来了,阿博紧绷的神经弦再也坚持不住了,疲惫与伤势使得他再度昏了过了。
在王思博昏迷之后,那人又环视了四周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快步走至狼尸边,捡起了王思博扔在地上的手机,仔细揣摸了起来。
少年东摸摸西按按,不小心碰到了开机键,手机震动了一下露出了生产商的LOGO,然后很快又因为电量不足而沉寂。
少年眼中闪现兴奋的光芒将整个夜色点亮,他将手机小心地揣进了袖袋中走了几步,又觉得不放心将他放进了腰部的荷包内。
这支大军的身后还跟着数量相当的平民百姓,他们哭泣着在步卒的推搡之下瑟瑟发抖。
“开两枪让这他们安静点。”
少年安顿好手机后,冲着身后的步卒们嚷嚷道。
“快把火把点起来,这昆仑山上的夜晚要怎么做还要我教你们吗?给我加快脚程赶路,大巫那里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少年跨马而上,不耐烦地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呵斥着。
甲士们整齐划一的脚步踏过,地上留下了一张血肉模糊的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