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扶起来,你们退下。”
眼前这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撑着一把赭色油纸伞坐在一块巨石上,他翘着二郎腿,望向阿博的眼神中带着一些意味不明的冷笑。天色初晴,阳光钻过云雨的缝隙,一道刺目的白光打在少年的身后,让他的身影在阿博的眼中变得高大而神秘。
“屠狼的猛士,你还能活着真是太好了,你昨夜被我救下时一直在发烧,还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呢。”
少年自顾自说着,忽然收起了伞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拉近了距离,阿博这才得得以一睹他苍白且俊秀的容颜。
“谢谢你……刚刚……救了我。”阿博听不懂对方的话,只能试着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和对方交流。
“你这语调真有意思我没听过,你是九州哪里的人,雍州的还是扬州的?”少年打趣一笑拍了拍阿博的肩膀,“还有别这么拘谨呀,希望之前大巫那有些冒犯的举动没有让你对我们王夏人有什么误解或是偏见。毕竟战事将近需要提防一下叛军的探子。”
少年眯着眼,笑容暖人心脾。
“哦对了,我昨天捡到了个小玩意,应该是你的东西吧,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它的使用方式,这种机巧奇技在王夏九州的大陆上可是闻所未闻。”
少年从袖袋中掏出了阿博的手机。
“嗯?我的手机,你是要还给我吗,谢谢你!”阿博听着对方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半年然后掏出了他的手机自然是想到对方想要物归原主,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对方并伸出了手想要去接过自己的东西。
毫无征兆,一柄雨伞忽然捅向了阿博的肚子,接着伞尖一转又一棍打中了他的脸颊将他抽翻在了泥潭中。
带着一脸迷茫与恐惧,王思博抬起头望着毫无征兆对他下狠手的少年。
少年依旧是一脸和煦的笑容,手握着雨伞的伞尖沾染着他脸颊上的鲜血。
“真是浪费唇舌,不知道你究竟是从哪个山沟里爬出来的畜生,居然听不懂我说的话,害得白费一通唇舌。”背光而立的少年眉宇间露出了一丝嘲讽与不屑,“不过脸上的表情不错,就是要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刚从变态手里逃出来,又遇到个活宝。”这便是阿博心中所想。他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哭笑不得,原本该因撞车事故身亡的他居然穿越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本还期待着自己此前二十五年失败的人生完全推倒重来,毕竟按道理穿越剧的主角应该韬光养晦靠着金手指与系统漏洞在这个异世扮猪吃虎翻江倒海,但此时的自己又是如何呢?
他低头看了看沾满了泥浆的躯体与破烂不堪的西服,累累伤痕的面部又偏偏在此时传来痛楚。
真是在绝境中捡了一条命啊!
正当王思博感慨穿越不易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只见拿着长枪的甲士驱逐着一众妇孺来到了深坑旁边。阿博心中忽然涌动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想起此前神秘人曾说过复活大蛇相柳需要祭品,所以他猜想眼前的这些人就是对方口中的祭品。但是这成群的妇孺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真的有人能够做出这么狠心的事吗。
四周雷声大作。
阿博捂耳循声而望,远方一面面巨鼓围绕众帝之台的深坑摆开,不计其数的赤膊男人男人手握骨锤卖力地捶着,阿博这想起自己就是因为闻这鼓声前来才遭遇了群狼袭击,此后祸不单行又遇见了这一群怪人,这简直就是催命鼓。
阿博却没想到自己竟能一语成箴。
随着鼓声的节奏,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被长枪逼迫着赶下了深坑。
王思博惊惧的情绪使得他的瞳孔不断地放大着,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新时代青年怎能见过如此阵势。妇女的惨叫声,孩童的哭啼声被聒噪的鼓声彻底淹没,她们反抗着却没有能够逃脱被逼下深坑的命运,一小撮人在死亡的恐惧下或反抗或逃跑,但最终没能逃脱步卒的追命长戟,
王思博终于知道这鼓声何意,这人在临死之前的绝望声哭喊声与咒骂声太过震慑人心,何况还有那人指甲抓挠着坑壁土石的摩擦声,血肉跌落深渊沉闷的碎裂声,唯有这震耳欲聋的鼓声才能覆盖。阿博跪倒在地捂住了耳朵,这样的声音几乎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奔溃。
随着鼓声的停消,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阿博将埋在泥淖中的脸抬起,却撞上上了九岭公子般苍白无瑕的面庞。
“你这是哭了吗?”九岭看着对方被泪水与泥浆糊满的脸庞淡淡一笑,“没见过的大场面的下里巴人,那我可真要带你仔细地看一看。”
他抓着阿博的头发卖力地向深坑边拽,王思博此刻三魂六魄都被吓得抽体而出,哪里还懂得反抗,只得如扯线木偶般被九岭乖乖地拖拽着。而少年也就这样子乐此不疲地拽着王思博一路来到了深坑边。
气喘吁吁的九岭公子将阿博的头按到了坑边。
“来看看这一片风景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了,你最好祈祷着自己能有点作用,否则也会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阿博眼睁睁地望着那口深坑,忽然一道白色的人影尖叫着从坑中直冲天际,还未等阿博反应,更多的虚影从坑洞中冲出,他们目如铜铃满身鲜血,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似乎在诅咒着这个世界,又像是在抱怨他们悲惨的命运。这判若鬼门大开的场景又一次给了心惊胆战的阿博一击迎头痛击。
“这是人的魂魄,为了使相柳死而复生,需要献祭十万人的魂魄,而这些魂魄将会替代相柳的蛇魂,被困在这众帝之台永无轮回。”
九岭公子眯着眼轻声作释,而一旁的阿博接连受惊白眼一翻终于昏死过去。
清风拂过竹梢,清脆的莎莎声漫步耳际。
竹林边是一面深不见底的悬崖,原本飘散在空中的竹叶在触及悬崖上方的天空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急速地向着一片漆黑的悬崖下坠落去。悬崖边的巨石上,被人以剑刻下三个笔力遒劲的大字——落神渊。
巨石顶,一袭白衣的少年正盘腿而坐,一柄满是缺口的青铜剑横于他的膝盖前。他单手托着一本没有封面的书,书页的纸张泛黄干瘪书面的字也不甚清晰。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生得剑眉星目英俊非常,身材瘦削的他穿着这一身白衫肩膀处有些塌陷腰间也鼓起了些许,远观之就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孩童正在装模作样地看书。
“少主,钟响了!”
一声粗犷的呐喊声从竹林中传来,惊起一片群鸦。
少年没有回头,任由那一步步沉重的脚步声在他的身后渐响。
“少主!”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大汉,一把粗硬的络腮胡几近占据了面部的半壁江山。他佝偻着腰,用水桶般粗壮的手臂双手握拳道:“西方血光起,镇妖钟声响大作,除魔勺直指西北昆仑神岛。”
“昆仑众帝之台本就是封妖之地,怎会出现妖邪之物?”
少年合书回首,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凝重,
话音落下,两道鼻血顺着少年人中流到了嘴角。
“少主,你怎么又不听劝诫看此等污秽之书!”
大汉见少年此番模样,怒斥道:“俺都说了……”
“谁说的!”少年将手握拳放于唇边加装咳嗽了几声,顺手一把抹去了鼻血道:“这是炼化天地灵气过多导致的阳气外泄,哪有看小黄书这种说法。”
少年虽说得理直气壮,但一手却做着却将书籍匿于怀中的小动作。
“那少主你为啥还要把书藏起来,还不敢看着俺眼睛说话。”大汉追问道。
“啊得了得了,给我一点面子行不行呀,虽然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但也没必要把话说得太死了,多少给点台阶嘛!”少年将剑掷于空中,翻身从巨石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正好稳稳当当地接住那剑。
“话说阿梁,你觉得我这一手帅吗?你说外界的那些女孩子看见我会不会尖叫着扑过来?”
“恕俺直言,这一手显得过于轻佻力道感觉也不是很足,总之还差了点意思。再说您就别想女人了,要是失了这童子身,这一身的修为可就付之东流了。”
少年皱着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不让老夫失身还不让谈恋爱了都,算了算了干正事吧。这镇妖钟已逾百年未发出如此连续的声响,这昆仑山下的众帝之台恐有异变,我得去看看。事不宜迟你将我剑盒取来,我即刻上路。”
不多时,此名叫阿梁的仆从便双手托着一方漆黑如墨的剑盒躬身走到少年面前。青铜剑入鞘,少年以一方白绢将剑盒缠绕至背后。
少年背身直面这落神渊,深渊之下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百年未曾出山。”少年低着头似是喃喃自语,“不知这世人是否还记得我江别剑绝的名号。”沉喃片刻,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双脚沉地猛地一踏山峰震颤土石龟裂,而与此同时他的身影就如同一支利箭般弹射而出,冲向了百丈之外的悬崖彼岸。
行至半空,江别忽然感受到了来自深渊之下一股磅礴的引力在拉扯着他向下坠去。他急忙稳住身形伫立虚空抱拳,对着漆黑如墨的深渊之下说道:“请师傅留手,弟子以守护九州大地为己任,此次出山事关黎民苍生,功毕即回绝不贪恋权欲美色绝不左右法政朝纲,还请师傅放行!”
江别话音刚落,空间一阵扭曲,眼前的空气仿佛被一双大手揪住然后猛地向两旁撕开。
犹如舞台幕布被掀开,少年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空间裂缝,裂缝后是一片苍凉的戈壁滩。
几头貌似蚯蚓但身达十几丈的硕大生物正蜿蜒与砂石之上,它们长着类人般的牙齿,正扭动着身躯寻找着什么。
“变化真大啊!”
江别扬了扬眉,他没想到百年前还是碧草蓝天的乌金高原在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迁后已经变成了眼前这戈壁荒漠。而那些徘徊在沙石之上的巨兽则是生活在戈壁荒漠以石块为食的奇特生物——地龙。若是在百年之前,那青葱的草原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它们占据。江别摇了摇头一阵唏嘘感叹。
“公子此去万般小心!”身后传来仆从阿梁关切的叮嘱。
江别背对着空间裂缝挥了挥手,身形向着远处灰色的戈壁滩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