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视两人进屋,武成侯走来,雪瑶浅笑道“我与康儿,算是机缘一段,武夫人致谢,我已接受,侯爷就不必再道谢了”
“郡主与我武家,岂是一谢可报,郡主与路少主入京,助益宁王,武家在朝堂现非砥柱,可毕竟世代在野,深谙朝野之道,郡主有所需,本侯愿受驱使,竭智尽力。”
“侯爷厚谊,雪瑶心领,昔日侯爷大隐于朝,中隐于江湖,朝野拨权,江湖纷争,均与侯爷无涉,如今侯爷愿意示好,雪瑶先代宁王殿下谢过,只是眼下侯爷还是应如常态,低调隐晦,来日若有所需,雪瑶再行开口。不过现在侯爷应倾全力,帮我探寻路尘下落。”
“本侯明白,请郡主静侯佳音”
“雪瑶还有一事”
“郡主请讲”
“路尘昔日用须灵蛇为康儿护命,我想他应该是很喜爱这个孩子,我与康儿也极为投缘,这段时日,我发现他对病理药石颇有兴趣,悟性也高,不如我在京时,传授他些病理药方,与他来讲,自当受益。侯家乃世族之家,我不会要他承我之志,只愿来日于京中,对宁王能有所裨益。另外我想在康儿身体康复后,将其送往广陵庄老太傅府中,请其为康儿授学。”
“敢问郡主所说的庄老可是当世大儒,宁王之师,庄荀庄太傅”
“是”
“侯爷或许不知,雪瑶幼时曾受教与庄老太傅,他眼下独居广陵,年岁渐高,雪瑶不忍他老人家移驾入京,若侯爷允准,请送康儿去广陵受教,如何?”
“若能如此,本侯必携小儿,三叩九拜尊为师”
“眼下宁王在朝根基不稳,侯爷安隐这么多年,雪瑶怎么忍心武家一族涉险,但请侯爷稍安,一切雪瑶会隐蔽行事,侯爷只需全力帮我找寻路尘”
“本侯必倾全力,郡主放心”
“如此有劳侯爷,请侯爷将找寻路尘的消息散出”
“本侯谢郡主费心”武成侯自然明白雪瑶的意思,她这么做是想让众人皆知,路雪瑶为其子医治,百般照拂,只是为了借重武成侯的人脉力量找寻路尘。如今儿子不仅身体康健,还拜在天下第一神医门下,哪怕仅学到其一二,必将终身受益。又请宁王最为敬重的当世高儒为儿子授教之师,这是为康儿前程铺路,一切秘密进行,保武家不受人注目,给武家留有退路,这份情谊,武成侯万分感激,诚心致谢。
雪瑶只微微浅笑“康儿身体已渐入佳状,侯爷不必担心,可我还要再将康儿留在别院一段时日,还请夫人不要挂念。”
“郡主推诚相与,本侯心中感激,从今日开始一定少来叨扰,请郡主放心”。
半个时辰,武成侯携夫人走出别院,刚到外院时,武成侯说“雪瑶郡主一向清冷,想不到对康儿如此用心,想我们养育康儿这么多年,给他欢愉的日子,远没他在别院生活这几日舒悦,今日看见他,我这些年吊着的心才舒了口气,孩子跟我们是受了多少罪”说着满脸愧疚,深深叹息。
侯夫人本就对儿子的身体愧疚不已,觉得对不起儿子更对不起夫君,以往夫君看见她愁眉不展,总是好言相劝,悉心宽慰,如今听见他这么说,更知道这些年他心中定是极为不易,这才在儿子平安时突感伤怀,顿时眼圈一红,泪盈充目,抬头对武成侯说道“是黛熙让侯爷费心了”
“老夫老妻了,还客气什么?只要儿子能康愈,便是我们最大的福气”
侯夫人欣慰的点点头,眼见迈出大门,武夫人连忙用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拭去,这才回头向内凝视,不舍离去……
坐稳车内,武成侯顺着帘逢中看到躲在边角处窥探之人离去的背影……
路雪瑶反复叮嘱请他尽最大的力量寻找路尘,暗中进行,除了抱有些微渺的希望外,更多的是想让外人觉得她救治武佑康,将儿子留在路宅,在外人看来是以子为质,是用找寻路尘为条件的交换,在一定程度上遮掩。
时间过的很快,武佑康住进别院已过两月,眼看着武佑康的脸色日渐红润,胃口食欲渐增。从他住进别院的第二天,得知与雪瑶同居一院时,便晨晚见礼,称雪瑶是他救命恩人,必要依礼尊拜,雪瑶拒而不见,他每天晨晚自行在雪瑶门外阶下恭敬行礼,见他执意如此,雪瑶不再管他,随他高兴。
武佑康的教书先生每天辰初到巳末来别院授课,教书先生留下的功课,他不用多少工夫便能完成,之后便安静的坐于窗下温读,温和而恬静。雪瑶闲来无事,心绪不安之时,便拿几本医书在园中竹影石桌旁翻看,他走来静静站在身后,跟着看的如痴如醉,雪瑶在桌上翻了翻,拿出一本浅显入门的书递给他,示意他坐在桌边,他恬然接过静坐桌边。
这个安静好学,彬彬而雅的孩子只要看到雪瑶静坐独处,便会过来相陪,每次过来只要看到雪瑶抬头看他,亮眸含笑而视,仍低头习书,偶遇疑惑不解,他必定先起身站立拱手行礼,再出言求解,在雪瑶多次劝解后,他才不再行礼,只起身而言。
这天两人如往日一般坐在石桌旁读书,宁王一人缓缓走来,雪瑶看他神情闲逸,知道无事,微微一笑,示意宁王坐下,仍专注手中的书卷。武佑康见宁王坐下,起身拱手弯身一拜,坐下仍习读手中书卷。三人静读于竹影下,院中只有微风徐来时竹叶微摆,竹韵,宛如时有时无的轻乐一般徘徊在这宁静的午后,心安如镜、岁月静好,隔绝了外界一切纷扰的不是这个小院,而是恬淡安和的人心……
斜阳西下,雪瑶放下手中的书,凝视远处润沐于晚霞余光中的一片新竹,对两人淡淡笑道“安可养心,竹舍简居,自有清趣;静能生悟,鸟啼风鸣,尽显化极,得享此乐,只求庸福,一生快活。”
宁王听后会心而笑,轻言淡语“揽尽淇澳清风,赏看清泉石流,静坐皓月书舍,其趣无穷。”
虽然很清楚雪瑶所向往的日子里,并没有为自己留下任何一点位置,可这样安和温睦的相伴,泽润心扉的舒适,静坐而视相陪习读,带给了自己无与伦比,倾心至极的幸福和满足,隐藏于心底那份深深的的爱意此刻如雾气吞吐缠绵缭绕,眼中满含柔光,嘴角微扬心中思忖,如此清闲自在而安逸顺遂的时光,余生若是有他相伴……
雪瑶笑笑随之转向武佑康笑着说道“这位是当世大儒庄荀高徒,若日后书有疑惑,向他求解,必有更大受益”,武佑康起身欲拜,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看向雪瑶,雪瑶会意到“宁王殿下”。
武佑康不慌不忙,俯身下跪行礼,小小年纪却在举手投足间皆显儒雅。
“佑康,你去告诉绿柏,殿下留下用晚膳”
“是”武佑康躬身行礼信步而出……
“我打算收下武家儿子为徒,你看怎样?”
“这个孩子聪慧温和,性子很淡,小小年纪便能定性静坐,跟你的性子很搭,难怪能入你眼”
“他聪慧过人,性子稳,喜药理,武家承袭祖荫,虽朝中势力薄弱,可毕竟是官宦世家,我有意收他为徒,纯属机缘,希望他精悉药石,一为自身得益,再者他留居京中,与你有备无患,并未指望承袭衣钵。至于你说他静坐,这个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身子骨跟普通孩子相比柔弱无力些,没有过多体力,假以时日,他应该也是个活泼跳脱的孩子……”雪瑶的嘴角难得流落出几分得意俏皮的开怀,很久很久她已经没有这样的几分欢愉,看来这孩子确实颇得她的喜爱……
宁王的笑掩盖了心里的酸楚,她喜爱武佑康,全力医治、费心照料的另一层原因不外乎是他曾是路尘不惜用她心爱的须灵蛇来护命的孩子。如今,为了他终身无虞,更愿意将他留在身边,传授医术,爱屋及乌,雪瑶将他不能用在路尘身上的心,毫不保留的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回去之后,宁王独自在水泮花亭饮酒,穆和庆听到宁王所述,眉头紧锁,凝重开口“殿下是被情爱所困迷失了本心,殿下难道看不出,这是郡主在为殿下揽才,天性极高的武佑康连郡主都赞不绝口,这等心性若悉心培养,善加引导,待长成之时,该是何等风采,郡主有意将他留京为殿下所用,将来未必不是国之栋梁,加之他从小被殿下器重,又是郡主爱徒,情谊自然非比一般。武佑康得殿下和郡主两人的照拂,武成候岂能不赤诚以报。”
“你说的有理”宁王已有醉意”你不明白吗?我在意的是他疼武佑康是因路尘,虽说是各得所需,可我却是为她为武佑康铺路时顺带受益,她不是为了我,她是为了路尘,这个世间凡是路尘喜欢的,她都心悦,凡是路尘在意的,她都视为珍宝。”宁王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脸上全是忧痛,指着自己的胸口“在她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他帮我,无非是承继路尘之愿,你敢说,母妃莫名奇妙卧病,你心中从来没有怀疑过雪瑶,敢说与她毫无关联,是我,是我一厢情愿的不想承认,不愿承认”
“殿下醉了”穆合庆示意侍从下去,坐在一边。
“路尘久失不归,毫无消息,纵使师姐心法潜修高深,心境平和脱俗,也难免焦躁烦虑,再者她现在孤身卷入这朝政纷争之中,人已在其中,怎能不某事?她一向为人清冷,吝言少事,如今愿意为殿下揽才,殿下不该疑她,若是殿下疑她,那还有可信之人吗”
“她近来心境不平,似乎渐起戾意”宁王低声无力的说道,语种尽是无奈和心痛,顿了顿又自我安抚道“是,我不该怀疑她,她不会的,若是她出手,我们又怎么防得住?”
“如今殿下刚脱困境不久,眼下殿下情景虽安,可朝局瞬息万变,谁能高枕无忧谁能不步步为营,宫中昭妃娘娘烦事缠绕,近来又抱恙在身,殿下还是要外稳内安,勿掀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