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影刚关上窗,听见敲门声,不觉摇头叹息,天隐卫这么晚居然还不回去,开门挡在中间,谁知天隐卫完全无视微影厌弃的眼神,将微影推在一旁,径直走进屋内。
“你这个屋子还挺好的吗?路雪瑶对你还真是不错,我初来那天,让你陪我去挑处院子,谁知她竟说你是她的贵客,让绿柏那个小姑娘带我去,明明就是她隐卫,再说了,她云步的精纯娴熟,你能跟得上吗?还做她的隐卫?”
微影听到最后一句,按压住心里的怒意,眼神寒意迸射,径直坐在桌边说道“说完了吗?说完出去,我要睡了,关门,不送。”
“睡?也是啊,我来了这半月,你家主子别说出门,屋子也没出过几趟,你这隐卫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安然大睡了,哎,你是不是就是在睡梦中让你的主子被人掳走的?”天隐卫嘻嘻哈哈,怡然自得,随意玩笑着,不时拿起壁橱上的一些摆件随意把玩看看,一副摇头不屑的表情。
“到底想说什么?”微影冷冷问道。
“哎,没什么,随便聊聊,我这几天观察,发现你从不走门,所以我刚才才敲门进来,怕你不知道这屋里还有门,你这总是走窗的习惯可不好,你看,刚才路雪瑶就是听见窗响所以知道我们在外面”
“是你偷听,我只是提醒郡主”微影反击。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只是关心你家主子,想看看她怎么了,你还打扰她的心情,大惊小怪的,不如我来教教你,何为隐卫,就是隐于暗处,你这动不动的现身在主子跟前,岂不是要昭告天下”天隐卫说的正南其北,大义凌然。
微影懒得搭理他,靠在椅上,任由他在那里自说自话,看他在屋里转悠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微影无奈打断“随便你想去哪里,只不要忘了你现在是客居哪里?不要给郡主惹事”
“这么说,今天你不打算跟着我了”天隐卫反问。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可我刚才听你这么说,突然觉得一个人出去好没有意思,不如这样,你替你家主子盯着我,顺便帮我放哨,我现在客居于此,身无分文,还要拜请你家主子替我治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出去筹些诊金,还有你这屋里没有一件正经玩意,到时候我送你几件,怎么样?”
“你要去偷……”
“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去取些无主的东西,献给你家主子,说的这么难听,我决定少送你一件,哎哎,别再多话了,一是你想拦也拦不住,再说现在你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你也没有反对,算是咱们俩商量着来的,以后这算共犯,说自己别说的这么难听吗?啊”天隐卫哄孩子口气耐心劝慰。
微影快速侧出一掌,天隐卫如儿戏般闪躲,屋内桌椅未碰半毫,除了隐隐掌风外,没有丝毫声响。两人你进我退,微影几十招未能靠近,自知论武学与他相差甚远,逐收手作罢,独自走向里间。
“你去不去啊,你要是不去,我今夜先不动手,我回去睡了,你什么时候想去,咱们再去”一边说着竟打着哈欠慵懒离去。
微影走回内室,和衣而卧,辗转难眠,这半月,天隐卫出入往返,微影跟随左右,雪瑶郡主说,天隐卫身手不凡,不必费心护卫。微影自己好奇,跟着他这些天,发现这位天隐家的公子,夜夜探访的均是朝中重臣府邸,若真如他所说,要去取些东西回来,朝廷官邸被盗,只怕会惊动朝廷。虽说自己长于漠北秘营,也曾是亮刃嗜血,暴戾恣睢。只是那天少主调遣她来时曾言,她以后要效忠的主子是一位善心仁行的好姑娘,若跟着她,必要恪守律己,重新做人,否则便是玷染了她的高洁,并下严令,她的职责是护卫郡主无虞,事事以郡主安稳为重,今日天隐卫的话,要不要告知郡主,思来想去,微影起身推开窗子。
看见郡主屋内透出微弱的烛光,眨眼间站在郡主门口轻轻叩门,绿柏开门迎微影进来。
“是有关天隐卫么?”雪瑶眼睛未离开跳动的烛苗,语调缓慢,言词清冷,若有所思,沉浸在向齐刚才所言之中的伤感怎么都掩不住。
“他夜访了十余家府邸,准备下手”微影低声答道,语中尽是恭敬。
“什么时候?”语调还是懒懒的,思绪缓缓清晰,慢慢扭头过来,眼中的感伤减了几分,含上了些许的笑意。
“他今夜邀我一起,我属下未敢答应”
“约莫他是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试探一下而已,身为隐卫,本就是滚刃添血,刀锋剑影间讨生活,为自己留些东西也是应该的,只一样,漠北的事情若是不小心泄露出去,你应该知道,井长老怕不会手下留情”
“郡主是让我去?”微影语意惊诧。
“你只是我的隐卫,我只关心你是否能保障我的安全,至于你做其它的什么,我不知道,自然也就管不了”雪瑶语调仍缓,笑意深远,起身下来走到微影身边“最好一夜做完,行事干净些,天隐卫给的,不必再转呈漠北,你自己留着吧,妥善保管”说着拉起微影的手“什么时候你想恢复容颜,告知我,生活在阳光下,自有它的快活”说着拍拍微影的手,轻轻放下,缓缓走入内室。
微影转身慢慢走出,看着院中的飘雪,心里荡起多年未有的温和,自心甘情愿加入漠北,便是生死契约,看惯了血染清流,尸骨堆积,接受了辗转与生死之边,冷眼间淡看存亡之际。直到她来到雪瑶郡主身边,第一次看到冷绝在上的少主柔颜和笑,温雅悦色的陪伴着一位时而清冷含怒,时而嫣笑柔意的女子。两人相视而笑间生出的温暖,连自己也觉得活着的美好。不过一年有余,雪瑶郡主在少主失踪,孤身无援时允了她自由,恢复容颜。微影心中明了,除了她,再无人能做得了漠北密营的主,赏出这天一般的人情。微影对不觉间眼中溢满的泪水心存疑惑,从什么时候竟生出渴望重生,渴望生活在阳光下,去感受阳光下快活的念头。
多年从未敢想有朝一日,还能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属于自己,她的身体,她的命,早已立誓献给少主。脑中一直回荡着那句“天隐卫给的,不必转呈漠北”,眼泪缓缓流出,划过脸颊,沁入嘴角,微影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有点涩也有点甜。
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她轻轻推开门,第一次觉得能光明正大的进出自己的房门也是一种幸福,是啊,她们这样的人,时刻准备赴死,为苟且存活,什么时候敢光明正大的由门出入。
次日夜间,天隐卫再次来邀微影与他同去,微影一言未发,纵身后窗跃出,天隐卫紧随其后。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雪瑶屋内的烛光亮起,雪瑶一袭黑衣,站立窗前“你想在运粮途中探寻路尘下落,就更需要有个得力的助手全心督促押粮,西南烟瘴之地途远路险,盗匪强寇防不胜防。天隐卫聪慧无双,是上上之选。他是友非敌我现在也不敢下论,与其留在京中要我费心,不如让他护卫押粮。”雪瑶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其意坚定,不容向齐辩驳。
“白爷曾交代过,是不是用个回缓些的法子,天隐卫也非善类,被瑶瑶你这样摆一道,定不肯轻易咽下这口气,以后也难以抚平。”
“咽的下咽不下看他的气度,抚的平抚不平看我的手段”雪瑶语气趋冷,言中有怒,缓缓间,一向清冷的眼中带有些许的玩味“客居在我的院子里,竟想挑拨朝中重臣与宁王相对,往雪谷泼脏水,若我不出手,他是要欺负雪谷无人,任他肆意妄为”
“你自己去我不放心,万一”
“放心,多年潜习云步,今天试试成效如何?”雪瑶轻描的安抚了一句,随后又笑笑“若是我都被发现了,谁还能跟得上他们俩,你一个时辰后带人出门,按照信笺上写的府邸去收货”说着烛苗跳动间,窗前的人已无踪影,向齐伸头向远处仔细张望了许久,回过神来才暗笑自己愚蠢,雪瑶的云步远在路尘之上,片刻之间无踪可寻,此望纯属枉然。转过身吩咐绿柏“去厨房给少谷主准备一碗清粥,等她回来,服侍用下再睡”。
“嗯”绿柏点点头,上前将窗虚掩上。
天隐卫熟知各家府邸镇宅奇珍的存放处,纵然稍有机关对天隐卫来说也如儿戏,无声无息间两人潜入了六座府邸,微影手中有已有二十件奇珍。
两人路过大学士府,微影想试试天隐卫,便站定远远看了一眼大学士府的正门,天隐卫误以为微影想要进去,一把拉住,低声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大学士为官清正,不可入府打扰,再说,宁王的岳丈,你敢进去,只怕你家主子会废了你”。
微影咬牙低声回道“明明是江湖窃贼,也敢自称君子”
天隐卫伏在微影耳边,洋洋自得,半含谄笑“跟你说过了,不要说我们是贼,我取的东西并非他们所有,都是些无主之物,不过天亮之后他们就有主了,我想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易主”
“郡主不会要这些”微影白了他一样,厌弃的说。
“你是不是想先挑,行,让你先挑,你挑剩下我再给她,这样还不行吗?”天隐明知微影并没此意,却说得理直气壮,豪言阔语。
“你,除了是盗贼,还是无赖”微影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冷冷抛出一句。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算了,随你怎么说,现在拿着这些东西不方便,剩余的两家你不必跟着了,我就随便看看,顺手就拿,不顺手就下次再说,咱们是同伴,说好了,你不能撇下我擅自去取”说得好像微影才是盗窃的主谋,好像随时会撇下他私自行动取宝,并将占为己有。
微影在转身时趁天隐卫不注意,拿左肘无意间狠狠地磕在他的胸口,顿时止住天隐卫的胡言乱语。两人丝毫未曾注意,远处有个身影已经尾随他们许久,借着天隐卫的机巧,收罗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