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不正又害人性命,若任由他如此下去,还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其手。来日一朝事发,朝堂之上,再无宁王立足之地,便是彻底绝了宁王的上位之路。”
“这不正好?”
“好与不好,现在下论为早,不管怎样请由三哥出手,查清以往事由,将不该浮出水面的先压下去。端木智末路已近,如此不知死活,这才是要彻底断了宁王的财路。”
“财路,宁王还要敛财吗?”
路尘笑笑,没有说话,目光盯着池中无风而起的阵阵涟漪,慢慢悠悠,在这阳光晴朗的午后,如此和美的风景,路尘此时想到的是雪瑶宛若水漾的浅笑,仿佛再开口言他便破坏了如此柔婉的氛围,便只是笑笑将剩下的话留下。若是端木智笼络住江浙富贾的心,也算是拢住半壁江山,只是这江南富族多是百年望门,表面上虽是和睦共荣,实则是如风中丝缕,而这些门阀之间暂且的稳固,其最重要的原因是各族均与朝中权贵有微妙的关系,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想主动打破。
“瑶瑶虽然不说,她却视端木婉琪为母,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端木婉琪在她心中的地位,正因为这样,瑶瑶这些年才耿耿于怀,卑于被弃,又受师公苛待。我们以往之事,瑶瑶无心过问,可事关端木智,难免瑶瑶留心,这事我不想她知道。”路尘将话锋引导雪瑶身上,嘱咐了两句。
“好,我会留心,雪瑶对内外之事样样不理,我们还好隐瞒,你们入京后,事态慢慢复杂,很多事情慢慢的难免不被察觉。”
“但愿她永远不想理会这些事……”
一个小尼姑陪引雪瑶走进菩提庵后院的客房,两人缓缓而行,小尼姑看着雪瑶清冷无语到了后院,指了指房间就忙退了出去。
雪瑶还未进院,便闻到了汤药的气味,打起帘子,玲珑正半坐半躺,垂泪涟涟,直至雪瑶走到床边,玲珑这才看到,有些吃惊,忙拿帕子轻拭眼泪,想要起身,腰酸无力,雪瑶坐到床边,示意她不要动。看着玲珑抹净眼泪,待她稍显平复之色,雪瑶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热水,送到玲珑手上,玲珑接过,缓缓喝了两口,雪瑶接过杯子,轻轻拉过玲珑的右手,将手指搭在脉上,只是片刻,将手收回,又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腿上的伤,没说什么,起身将杯子放回桌边。
“怎么伤到了?”
“不碍事”
“不要瞒我”
“在经堂前跪经了,回来时没有注意,石子路上滑了一跤,大夫看过了,些许皮外伤,不碍事”
雪瑶听玲珑这么说,脸带戚容,微微叹息,不再言语。
“我以为姐姐与殿下一同入京了”过了许久,玲珑低声开口,虽然她尽量压着,还是难掩语中几分欣喜。
“路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即使雪瑶不说,玲珑心中也明白,她对宁王的思慕正如宁王对自己的情谊,都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道理玲珑自然明白。雪瑶看着心中有所不忍,玲珑对宁王心心念念、片刻不忘,越是一往情深,越是执迷不悟,缓语开口“太傅未必没有劝你,况且你自幼长在京中,怎会看不透皇室争戈,不死不休,太傅不希望你入皇家,是因为对你万分疼爱,你现在是情迷深陷一时无法自拔,可时日长久必能体察人生甘苦。”
“若是万不得已,要姐姐保命而舍路少主,我想姐姐必不肯独活,我待殿下之心,亦如姐姐。玲珑此生,惟有此愿,愿与殿下同生共死。”
“玲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不愿意。”
“殿下不愿意是殿下的心意,玲珑愿为殿下尽一份心是玲珑的心意”
“玲珑”话至如此,雪瑶除了心中的不忍,对玲珑的倔强更感到无奈,忍不住有一丝动摇。一个人那么倔强的朝自己心中所向往的方向而去,这样的勇气,任何所谓好意的劝慰都显得多余和无力。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玲珑知道,以庄家现在的地位,玲珑又不得殿下青睐,已无与殿下比肩而立的资格,就算玲珑想为殿下尽一份心力,恐怕也是没有机会。”玲珑言语凄楚,少了往日里半遮的倾慕之情,眼底的落寞一览无余,过了许久,对雪瑶强颜些许笑容“姐姐,若来日玲珑有求,请姐姐助我一臂之力。”
雪瑶听闻,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济就是宁王府内一名位分低微的侧室,如此明艳的动人、诗情才华的女子,大可在江南如画烟雨中盈盈起舞、品茗浅笑,却非要如飞蛾扑火般扎进尔虞我诈的皇家里谨小慎微、伏低陪笑。
“我尽力”
“谢谢姐姐”玲珑不再言语,听到雪瑶应诺,眼泪缓缓而出,不知为何,雪瑶心中涌出隐隐的不安,静静陪坐,只不时间有一言片语,半晌之后,小尼姑进来说有人来接路姑娘回家,雪瑶起身告辞。
山中秋意渐浓,路尘看到雪瑶走出庵门,将手中的披风给雪瑶披上,看到她脸上忧虑重重,迎面微微一笑“天晚了,山中有些凉。”
两人缓步下山,低声言语,突然,雪瑶猛的转身,警惕的细细环顾四周,只听见林间树叶交错沙沙作响,低声问道“有没有觉得刚刚有人过去”
路尘知道应该是微影,可能靠的稍微近了些,但他的确没有察觉到,便摇摇头“没有”
“奇怪,似乎是有人,却是很快离去,没有看到踪迹,若不是我的错觉,便是这林中伏有高手”
“若是你都察觉不准,我更觉察不到”
“这是我保命的本事,要不然,比肩而立在雪谷少主身边,岂不显得我黯然无色,因为你在我身边,有点放松了警惕,要不这么会辨不出方位。”
“我们置身林中,虫响鸟鸣再加之叶摆簌簌,如果不是错觉,有人路过也说不定”
“嗯,这么精湛的轻功,你要小心些,不是所有人像我一样,只修轻功护命”
“这就是瑶瑶你谦虚了,若是你起了防人之心,别说是人,即使蚊蚁鸟虫也不能靠近你,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那些虽能防身,不过毕竟会害命,不到不得已,还是不用为好。”
路尘同意的笑笑“你习医修技,一心为人,正是心无旁骛,凡做必细,真真正正的善研习,贵仁心”
“为医者,人非善,莫入行,我既谙此道,自然只有此念。”
“当然”路尘由衷的笑道,嘴角眉梢的笑意温暖了深秋的霜寒。
两人不再言语,和睦融融走至山脚,坐上马车返回南中。
“匣子里是给玲珑的药,用法和剂量写清楚放在里面了,拿给李炎,让他快送过去。”绿柏点头接过匣子,走了出去。走到外间,看到墙角的一个大木箱,是宁王离开苏州时派人送来的,雪瑶打开,里面是一些她住在行宫别院暂居那几日时的日常使用,排列摆放规整。雪瑶心中明白,或许是宁王还记得,雪瑶在小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碰触自己的东西。
光阴如苒,日子如同指尖不经意间悄悄滑过的流沙,路尘陪雪瑶在南中安然静守这抹岁月合欢,转眼,又一年的秋末即将过去……
这日李炎匆匆跑来,气息急促,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快速走到路尘身边,面带担忧,双手奉上。路尘看到是从雪谷飞鸽发来的传书,接过后急忙打开,上面只有六个字:师公病危,速归。路尘大惊,死死的盯着信笺,直到拿有信笺的手微微发抖,向齐从路尘手中拿走信笺,看到惊诧不已。
路尘当年目视师公闭关烟云涧内决绝的背影时便深知,生死与他已无分别。师公当日的承诺已经到了兑现之时,可路尘心中却觉得极其不安,急切低声吩咐“备马,回谷”,转头对向齐说“接下来的事情你安排妥当,在烟韵涧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