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山庄虽居江湖,可也是名门正派,这些年也未听闻有什么不轨之行,为何让皇上如此心存芥蒂,牵连烜儿”
“这些年乾佑山庄行事悖理,而昭妃在宁王回宫后便立意争储,渐失圣心,你若想知道这些积年旧事的个中细由,以后我慢慢说与你听。今天这里待得时间有些长了,我们出去吧,免得不舒服。”
“我还想再往里走走,不要辜负了这如画的景致,不知日后这红梅绽放,人情是否还能依旧。”两人并肩静静踏雪而前,在梅园深处,雪瑶转向路尘“我想去看看长姐,这些年来,长姐一直牵心挂念,我纵再不能解当年长姐苦心,就真真负了长姐当年对我的疼爱。”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与其来日思念倒不如今日先将此景收入心底,走吧,看看那年我们一起栽植的那株绿梅”路尘拉起雪瑶的手,放在掌中揉了揉,柔情百绕万转千回,相视浅笑嫣然无语,将手放在袖中,缓步轻裘,裙裾翩翩将梅园留在身后。
“姑姑”夜半三更时分,路尘再次返回梅园,轻轻敲响青木的房门。
“门没有关,进来吧”推门后能看见内室微弱的烛光,青木坐在桌旁,茶已冰凉,很明显青木一直在等路尘。
“姑姑”
青木没有开口,拉过路尘,将手搭在左手的脉上。
“姑姑,我身体无碍,您您”路尘不解,张口询问。
“没事,你常年在谷外辛苦,奔波劳累,姑姑就是有点担心”路尘在路古一授意之下,服用助长内力药物催功,虽有路尘的勤修苦练,可不敌药力强劲,以致内力根基不固,如今长时间停药,路尘内力暂失偶发。青木缓缓的将手拿开,扭过头去,无力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起身走到旁边的檀木衣柜前,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这是当年师公救你时,你身上穿的衣服,你追寻身世,我不会阻你,姑姑只想请你答应,无论何时,照顾好雪瑶”
“尘儿答应姑姑,此生必不负瑶瑶”字斟句酌,坚如磐石。
“当时衣服血渍斑斑,清洗时发现,你身上没有利器重伤,衣服上的血渍大多不是你的。你回想不起当年的事情,主要是因为你头部的撞伤”。
路尘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山农孩子的粗布衣服和一身内衣“姑姑,当年发现我的时候,我身上有没有佩戴什么饰物,比如玉佩,吊坠、银锁什么的”路尘发现包袱里没有自己梦中的玉佩,心里疑惑,忍不住追问。
青木怔了一下,细细回想起当年她给这个孩子更换衣服时,未见孩子身上佩有任何的佩饰,衣物换下清洗后,保存至今,从未动过。听到路尘这么问,疑惑由心而生“从未见过,当年你还有一根发带,在这里”青木从粗布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根普通的粗布发带。
“姑姑,近来似有母亲音容入梦,在梦中依稀还送我一枚玉佩,只是梦境模糊,看不清楚”
“这是不是说你的记忆在慢慢恢复”青木也惊于自己的推测,师傅当年说他头伤太重,几乎不可能再恢复之前的记忆了。
“往事还是模糊,记不大真切,不过这几年确实在慢慢恢复。”
“就算是恢复,也需要一个过程,慢慢来吧。”
“年前我陪瑶瑶去京城探望颜夫人”
“也好,瑶瑶自己想解开这个心结,你就陪她去一趟吧,颜韶思已任兵部尚书,婉琪也受封二品诰命夫人”顿了顿又说“以她对瑶瑶的情分,你也该唤她一声长姐”。
“是,姑姑,我想再跟您确认,师公离世前确定没有留下解瑶瑶身上的异症之法”路尘问的坚定而诚恳,极为迫切,他直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这几年自己是为了一个虚无的承诺而奔波卖命,更不愿看到心爱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时无刻不承受着非与常人的折磨,而这样的折磨,假以时日的增加,会愈加的痛苦,无穷无尽的痛苦会伴随着雪瑶的一生……
“师公……当真没有留下”路尘一字一言斩钉截铁的又问了一遍,眼中的愤恨已然可以吞山噬海。
青木满眼含泪“我怎么可能不问,在他病重危时已经悔恨不已,垂垂暮时,更是痛悟悲戚,若是有方可解,绝不会藏私不给,毕竟雪瑶是他嫡亲的外孙女。只是事已至此,谁都无力回天”。
“没有关系,即使没有也没关系,我会毕生与她相伴,只要有我就足矣”路尘绝望不已,却也刹那明了。
“尘儿,我希望你能谨记今日之言,来日绝不负她,否则你便对不起姑姑这些年对你的庇护照料”青木泪流满面。
“路尘在此立誓,今生绝不负雪瑶,若来日负他,愿以死请罪于姑姑”路尘跪在青木脚下,指天为约,庄严立誓。
青木一把将路尘揽在怀中,泪流不止,面带欣慰“尘儿,女人这一生,需要的是一个知心疼惜她的爱人,雪瑶最需要的是你,只要你在她身边,让她安心,与她相伴,就足够了。”
路尘郑重的点点头,稍停片刻,便默默行礼退出。
青木在楼上看着路尘离去,便走到阁楼最里间,里面供奉着路古一的牌位,青木点燃三根清香奉上,跪倒三拜“师傅,我明白您临终时的意思,活着的时候,愤意难平,多年悔恨缠绕心头不能放下,瑶瑶和路尘本可承欢膝下,您也可安享天伦,就因执念不解,您未享到一天的天伦之乐。所以在您去后,只想让瑶瑶和路尘守在雪谷,您好时时看着他们。可他们毕竟已经长大,最好的爱护就是放逐他们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至于这雪谷,瑶瑶理应为主,青芙姐姐待我有如亲妹妹一般,多年我们未分彼此,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是你不应该,不该为了一丝妄念,害了两个本可对您敬上存荣的孩子,我们都是骨肉至亲啊,当年怎样狠下的心,竟会亲手对雪瑶下手……,难道您从来没有想过,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对青芙姐姐……”说道最后,青木心痛难忍,泣倒在地,就这样倒在路古一的牌位前,直到哭尽身上的力气,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只是默默的流泪……
次日清晨,雪瑶拆开青木留在梅园内的一封信:
见信如面:
急赴滇南,不愿面辞,即日起,雪谷事务,内有雪瑶执管,外由路尘主持,各方事务,不必知会,自行做主。
已飞鸽传书五舵之主,年前入京在北舵与你等会晤,拜会新主。京中夺嫡之争愈烈,万望护烜儿周全。
青木
雪瑶看完后,心中失落,拿信走出屋门,站在楼上,一夜风雪后,梅花绽开愈加浓烈,摇曳枝头,这是南宫牧花费十多年,收集天下名品聚于此,方在雪谷成就这无双美景,姑姑如今离去,路雪瑶远望,心中只觉得凄冷。
“姑姑去滇南,无非是为南宫牧,如此别离,是不忍别离”路尘从雪瑶手中将信拿过来,看后明白了青木之意。
“姑姑离开雪谷,这里便再无牵挂,待烟韵涧守孝期满,我们启程入京城”路雪瑶在雪谷这么多年,虽不是顺心随意,可一生中最明媚、青春的日子都留在了这里,她曾心中无数次想要逃离,在明知无望无力时,只能兼修心境,思绪平和,清欲无求。可在这一刻,慢慢环顾四周,只觉得苍凉悲戚,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让雪瑶有种更加强烈不可言状想要逃离的念头,让雪瑶心中烦虑、焦躁不安。
路尘看出雪瑶的不安,想到青木的不辞而别,让雪瑶想到多年被送入雪谷,这么多年受尽师公冷待,雪瑶在师公面前,这十多年都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为免受师公冷眼责罚,在烟韵涧内,四更晨起,诵背医术,研习草药,日日非深夜不敢回房,为的是医道精熟,令师公稍加赞许。雪瑶天资奇佳,如此用功,却还是不能令师公满意,如今他已人亡魂归。长于斯多年,现看来偌大的雪谷,转眼间已是人去楼空,寂寥之感萦绕,北风呼啸,寒沁心骨,物是人非的景象让人更觉悲凉。而自己则再不必迫于护卫雪瑶而祸贻无辜,想到后来,路尘将手中的信不自觉地用力捏成一团,缩回袖中。
“好,先回屋用早饭吧,你在雪谷静居休养,待我回谷后,启程入京”路尘压制着心中的怒气,笑意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