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大口大口的喘气,惊诧不定的看着细柳,这个丫鬟哪哪儿都不出众,偏此时唯她捡箭拾花,收整桌面,沉稳的样子,何止丫鬟不能相提,就连大夫人……那昏厥引起的慌乱,更是给这两支箭添了气势。
细柳这一拆信显得十分贸然,但她刚一说完,手就青紫一片,她急忙丢开那纸张,又连连甩手,莲花摔落,十指立红。
青灵子同时惊叫:“有毒!”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胡乱挤退,马氏呼喝:“都闭嘴!老夫人还在呢,细柳,你……退后!”
她倒是一心护主,细柳偏不成全她:“如夫人,那纸上有毒,我的手……”
她“一脸惊惶”,四处求看,但没人接她的眼神。她心下漠冷,这一院子女子,没一个愿意思量的,只一味的退啊躲啊,真要有人闯进来,她们躲得了?
正叹其不争,身旁沉重一声,有水溅出,她侧目,竟是纤桐,端了满满一盆水来。
纤桐很害怕,但还是咬着牙伸手拉她的小臂,把她手按进水盆。
细柳看她眼里都有泪光了,但手上却是坚定,细柳微弯嘴角,轻声慰她:“没事,只是发麻。”
纤桐眼皮抖了一下,眼泪都掉了下来:“你别说了!”
青灵子捡起那再三摔落的莲花,竟是一瓣未落,她看了看花,又看了看细柳,再看老夫人,依旧是惊喘未定。
但墙外已经归于安静了,好似目的达到便撤了?青灵子到细柳身边,细看她的手,又伸手为她诊脉。
细柳面无表情的动了动手指。
纤桐紧张不已,盯着青灵子等她说话。
宁氏心里一揪一揪的起紧,事情若不发生在她眼前,她自然是能稳定心神分析利弊,但真要在眼前发生了,她这个年纪,是需要时间的,好在场面中间是细柳,她一个人镇定,能影响这一院子。
看了一眼身边的马氏和卫卿,宁氏吐出一口浊气:“来人,去请大夫。”
马氏急忙问:“老夫人,您哪里不舒服?”
卫卿伸手扶了就往后撤:“祖母,您快进屋,我让厨房煮参汤。”说着,就吩咐身边的人,“新荷,你去厨房吩咐。”
宁氏扶着她的手,心里大慰,面上便平缓了不少:“我没事,那个丫头怎么样了?快请仙姑起身,别沾染了毒。”
卫卿是无知无畏,刚才那一下,只是吓了一跳,此时已经能替别人感叹:“倒是可惜了细柳的手,这人真的歹毒,那信上竟然有毒,这谁能想到?亏得是她拆了,这要是把信呈上来,那岂不是祖母中毒?”
宁氏一阵后怕,再看细柳就觉得这丫头可人,没让人再去捡那信纸,直问:“细柳,那上面写了什么?”
细柳抖着手,装的十足,任青灵子扶着起身,青灵子说:“回老夫人,她这毒得赶紧逼出来,否则上行攻心就救不回了,纸张没湿,您找人再看也可。”
“她已经中毒了,难不成还要再让一人中毒?”卫卿说,“她回个话就行了,又不妨碍你救治她。”
青灵子还真没见过这种人,虽然细柳不是真伤,但若是真的,怕是真要死人。
那些话她已经说过了,偏偏当时众人惊惶,没一个人听在耳里,现在还追着她问,但偏她刚才真是出了不小的风头,此时不得不回话:“那上面只说要报仇清怨,署名方杰。”
宁氏伸手往外指:“快,去找老爷回来。”
她盯着那纸张,脸色一片铁青。
纤桐折了树枝过来夹起那纸张,又擦了桌子,这才放上,引来卫卿一记白眼:“早干嘛去了?现眼!”
纤桐低头,退到细柳身边,细柳仗着“中毒”说话:“二小姐别埋没我们,我以身试毒,就算无意,也是救了大家,若纤桐不捡起来,谁会捡起?就算我们是丫鬟,也是一条命,还是听话的那种。”
宁氏看了她一眼,拦下身边妈妈,使了个眼色,马氏也看到了,便先一步清人:“都散了,你们几个留下,二姑娘,老夫人这边有我伺候着,您也回吧。”
妾侍对庶女说话,也得如此客气,细柳每次听到,都觉得无限悲哀,尤其是,这姑娘一不领情二不识好歹,偏要在这儿。
直到各房归散,宁氏开口让她回,卫卿这才不情愿的走了。
细柳的手上被挤出了“毒血”,大夫此时到了,她索性装晕让青灵子替她拦住。
宁氏还想问话呢,但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说了,便打了赏,纤桐替细柳接了,又背她回去,这样一来,两人便又挤在一处了。
卫益礼酒醒之后找不到纤桐,又发了脾气,他用纤桐顺手,便看别人不顺眼,偏纤桐又是最后回来的,他便埋怨细柳,说她倒霉。
卫益周听说出事便站在窗口,看到细柳被背回来,便让松风去请大夫,松风知道他是为细柳,很不想去:“公子,细柳她就一个丫鬟,实在不值您做这些,每次她惹事都是您给收拾,她也没领过情,同样是丫鬟,那纤桐比她强多了。”
拿纤桐和她比?卫益周眉心一拧:“你真是个白眼狼,她做的吃食没少过你的,赶紧去。”
松风不动:“自从上次你带她出去,她就没再安生过,你是不知道二小姐那边是怎么说的,底下的人都是怎么传的,你可别再做什么了,大小姐的生辰延后是想和金家三小姐一起办及笄礼的,这会子出事,您可别让大小姐把事怪您头上。”
“你是不是被于妈妈附身了?”卫益周彻底皱眉,盯他,“啰嗦。”
他知道卫薇生辰在五月,但没有办,并不知是这层原因,松风此时才说,他又觉得很是刻意,那些婆子回来的早,院里都知道细柳中毒,松风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他要找大夫时才说,他不由细思。
上辈子就是他单纯,不懂这些背后暗操,最后跟着家里哀衰落死,重新来过后,他时常回想,才咂摸出这其中的细道道。
松风被他看的莫名心虚,想要避开:“公子……”
卫益周转身出去,就要去下人房。
刚走几步,被正房外晒太阳的卫益礼叫住:“老四,我头疼,你过来和我说会儿话。”
卫益周无奈:“我不会治头疼。”
卫益礼也没指望他治,就是无聊,想找人说说跑跑气,没想到他接了这话,便顺着问:“那你会治什么?”
卫益周甚是真诚:“会消食。”
“呵,哈哈哈……”卫益礼笑的肚疼,声音都传到了下人房。
纤桐往外看了一眼,回身来给细柳擦手:“你这胆子,比过我们所有人,刚才那一院子,就你出头了。”
细柳说:“我那是出头?我那分明是吓傻了没动,结果倒好,她们都动了,显得我跟什么似的,我只好顺着往下,你别擦了,染你手上可就不好了。”
她也听到了笑声,又想起昨夜听到的,抽回手一口气没憋住,叹了出来。
纤桐已经擦掉了些颜色,听她叹气,又去端水给她:“叹什么气?刚才你堵了二小姐的话,那么敢说,现在有担心上了?”
“不是。”她心里不爽,又不好说,索性起身,“算了,不装了,中毒这种事,外人也看不出来。”
“哎,你好歹先躺个半日……”纤桐想要拦她,话还没说完,她就开门出去了。
她心情不好,始作俑者倒是笑的开心,她索性寻个痛快。
卫益周一直注意着下人房,一见细柳出来,立刻起身过来:“细柳,你怎么出来了?可是解毒了?瞧过大夫没有?”
细柳行礼:“多谢公子关心,奴婢没事,倒是因为这伤,耽误了公子的事,还请公子见谅。”
卫益周一眼看穿她这假客气,便要过来拉她:“你怎么了?是哪儿还难受?”
细柳侧身躲开,又行一礼:“多谢公子关心,奴婢不难受。”
这话说的硬邦邦的,听着都难受。卫益礼作为过来人,觉得这不对劲儿:“你们俩……”
细柳已经走了,她去打水,回房洗手。
“老四,”卫益礼压低了声音,“你什么时候长大的?眼光不太好啊,这细柳哪有那个清香好看?她连纤桐都比不过。”
卫益周目光追着细柳,回道:“你就只会看脸。”
卫益礼说:“这女人,不就一张脸吗?其他的不都一个样?”
卫益周说:“你看上清香了?那你说晚了,我已经把她给老五了。”
卫益礼的重点儿顿时偏了:“给老五……他还小呢,你这是带坏他。”
卫益周无语,索性不说了,去帮细柳。
“我来。”
他想要接细柳拎着的水桶,里面只半桶水。
细柳的手是摸了芋叶,不及时洗的话,就会有麻刺的感觉,颜色得好几天才能彻底洗掉,这类染色植物,她品类几乎齐全。但她没想到,这半桶水还有人要跟她“抢”——
她侧身避开:“不用,我手还能使劲儿。”
“我能提动。”卫益周只当她把自己当小孩,但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半个大人了。
“真不用……”
“我帮你……”
“哗啦!!”
一个要躲一片强帮,力道不均,水桶脱手而摔,大半水洒在细柳裙摆,桶口正对着她的脚,夏季薄面的鞋子,洇水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