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即将耗尽是,毫不犹豫去解腰间的青砖,然后抱着简陋“救生圈”,同时在老玄带动下快速浮向水面。
只是在解开“配重”的一刹那,老玄手电连续闪了两闪,这是二人约定的危险信号。
感受着身后暗流汹涌而来,虽然有心躲避,可对于一个旱鸭子来说,要想在水中翻身着实困难,慌忙挪动间突然被一个巨大的生物撞中,胸中憋住的一口气再也维持不住,氧气更是在顷刻之间被撞出体外!
晃眼一看,是一头极为健硕的鬼脖子!
那鬼脖子在水中如鱼得水,这一撞势头强劲,只好在不偏不倚撞在腰间青砖上,除了蹭伤之外倒是别无大碍。
被这鬼脖子一撞,在水下生生横移两米,待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则又看见鬼脖子猛一拐弯径直冲来。
挨到近前,这才看清眼前这头鬼脖子,竟是早先遭遇三尸虫包围时将老玄抗在肩头那只,只是后来两人为了脱身先后连累了其余几头鬼脖子送命,算是彻底与鬼脖子结了梁子,难怪一上来便是置身于死地的招数,这是来寻仇了!
眼见这鬼脖子来势汹汹,只是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应对,慌忙卸下腰间青砖,让木头浮力带着缓慢上漂的同时,也用老玄教来的游泳姿势加以辅助。
只是即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与鬼脖子一比,移动速度仍是太过缓慢,眼看就在再次被撞,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托着快速向上浮去。
回头一看,老玄已经和那鬼脖子斗在了一起,搅动着水下扬起大片雪花,不过却未占到丝毫便宜,相反,老玄口中的氧气不断变成气泡自口鼻涌出,动作也随之一慢再慢。
而此时此刻也借助老玄的大力,升到了中空的弧线处,用力喘上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
只是呼吸还未平复,水面上突然涌出大量气沫,只见老玄也紧着探出脑袋来换个口气。
两人还来不及任何交流,只觉得脚下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二人便被鬼脖子拉着向水底沉去。
有了前车之鉴,即使这一偷袭来得突兀,还是趁着入水前猛憋了一口长气。
一入水,便借着灯光看清了周遭情形,那鬼脖子用爪子各自拖住两人脚踝,看这架势竟是同归于尽的路数。
两人自然不愿为鬼脖子陪葬,各自用双脚去蹬鬼脖子双臂,只是鬼脖子在水中勇猛异常,猛然一个加速便直直将二人拉向更深处。
老玄见不奏效不退反进,腰身猛一用力调转身躯,进而直直扑向鬼脖子。
老玄到了鬼脖子面门,伸出一腿用膝盖和脚踝锁死鬼脖子另外一臂,双指更是狠狠戳向鬼脖子双眼。
那鬼脖子智商不低,松开拽着老玄脚踝的大手,匆忙护住眼睛。
老玄似乎早有预见,就在即将戳中鬼脖子面门时,手中滑出一柄短刀,径直将鬼脖子一手刺穿!顿时殷红鲜血飘散开来。
只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原来不知何时短刀已被老玄顺走了。
鬼脖子被穿一手,吃痛瞬间竟也恢复了自由,此时血水飘来挡住视线,只觉得腰间被老玄塞了什么东西,继而又被一脚狠狠踢中,受此大力再加上“救生圈”拉扯迅速向上滑去,而老玄和那鬼脖子则向更深处沉去。
向上滑出几米,视线也随之恢复,原来腰间被老玄塞这一支手电,借着光线,只见老玄左腿锁住鬼脖子右臂,右腿被鬼脖子扯住脚踝,左手手肘抵住鬼脖子喉咙防止后者撕咬,右手则握着短刀向鬼脖子脑门刺去。
本以为老玄这一刀足够了结了鬼脖子,怎知鬼脖子脑袋瞬间调转一百八十度露出一张人脸,至于模样,则是年轻时候的三阿公!
老玄动作明显停顿,嘴里更吐出一大口气泡,看样子被刺激得不轻。
老玄虽被鬼脖子唬住了片刻,可还是清楚三阿公彻底死去了,于是猛然加重力度,对着鬼脖子脖子捅去,却见那鬼脖子浑身鳞片收缩,短刀竟然破不开鬼脖子鳞甲!
看到此处心中没来由一慌,连忙去解手上绳索,可由于这本就是下水的唯一的保命屏障,此前压根儿没有还要解开的打算,所以套了死结。
这一时之间解不开也扯不断,而且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感觉到小小“救生圈”浮力猛然大增,整个人被拖着向上飞速浮动。
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放心不下老玄,匆忙往水底一瞥,却见此时的老玄正巧被鬼脖子一头撞中,手中短刀更是直接脱手。
眼看老玄险象环生,心中愈发狂躁,只是也清楚眼下越是危急越要冷静,此刻见解不开便主动向上滑去,待解开了再想搭救老玄不迟,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由于心中有所牵挂,所以不知不觉间掌握了一两分水性,只是还未来得及庆幸,又突然惊悚起来。
因为早先可以换氧的地方竟然消失了!也就是说水在极短的时间内上升极多,出现这种现象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化龙之蛟的龙头定是又抬高了几分。
由于胸腔之间还存有不少氧气,于是慌忙在棱石上将手中绳索磨断,转身就去照看老玄。
只见老玄已被鬼脖子拖入了水底,虽然还在不停挣扎,但力度已经相当微弱了,见老玄命在旦夕,便知再也不可浪费时间分毫,便慌忙朝着老玄沉去。
只是没沉下几米,却见老玄摆了摆手。
见状不由心头大骂,只许你老玄舍命相救,反过来就不行?你当我张寻秋是什么人?你他娘的,是不是瞧不起人?
心中虽然大骂,可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下游,大不了就是个死!
虽然想救人,可偏偏水性又极低,沉入七八米后便感觉被什么托住一样,再也沉不下不去,只能看见老玄愈发微弱的挣扎。
力不从心,真正意义上的力不从心,最是叫人绝望。
此时距离老玄不过三四米,可这似乎成了不可逾越的生死界限。
在这绝望关头,却也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寻找原因,这才发现正下方的水底有着一道二十公分左右的裂缝。
裂缝中不断有气体混合流水涌来,由于气体是高压状态,所以在水中变成了非常细小的碎末状,故而此前并没有发现。
而此刻的老玄似乎也到达了极限,只见水不停的向老玄口鼻灌去。
看见老玄若有若无的挣扎,一颗心瞬间就沉入了谷底,老玄这一路吃尽了苦头,想不到到最后更要丢了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存亡之际,突然感受到上方涌来一股暗涌大力。
抬头一看,更觉心灰意冷,只见上方的墓室坍出一方,五阿公的棺材夹杂着墓砖、石头直直压来。
受此暗涌一推便到了老玄身边,慌乱中伸出一只手拉住老玄,只是胸腔被穿两刀的鬼脖子仍然不肯罢休,死死将老玄拽住。
在这危急关头,却是灵机一动,将手电光线调到最大,对着鬼脖子眼睛猛的一照。
这鬼脖子本就对强光趋之若鹜,对两人攻击完全是源自仇恨,此刻冷不丁受强光直射瞬间松开老玄。
见计谋得逞慌忙将老玄拉出,此刻那暗流汹涌而来,二人如同马桶厕纸一样快速向上浮去。
而那鬼脖子失神片刻也反应回来,又如鱼箭般追了上来。
可好巧不巧,就在这时五阿公的棺材一下子就沉到水底,不偏不倚将鬼脖子半个身子压住,那鬼脖子吃痛使出巨力去推,可任它如何挣扎血红棺材也都纹丝不动,片刻之后墓砖泥石纷踏而下,转眼之间就将鬼脖子活活埋在了下方。
那暗涌虽然凶猛,可终究只是一闪而逝。
被这道大力托起六七米高度,便彻底没了后劲,二人又缓缓向水下沉入,此时见老玄如同水底落叶左右飘零,连忙用手捂住老玄口鼻。
因为这样能让溺水的人有几分醒来的机会,果然数秒之后老玄躯体一颤,便自半糊弄中醒来,只是一张脸彻底化作了暗紫色,老玄出于本能的一阵扑通后,慌忙向上游去。
见老玄醒来不由大喜过望,只以一种极其生疏的游泳姿势远远跟上老玄,向上游出不过两米,却听听见蓦然传来“轰隆”巨响。
回头一看,就当场被吓得岔了气,只见那裂缝处受不住那般重量,竟然径直塌陷!
水势一搅便塌出一个斗大漏洞,水流倒灌而回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又被这股巨大吸力拉扯着向下旋落。
此时此刻肺中氧气已然耗尽,再没有了挣扎力气,竟然被那大力拉得一坠再坠。
下坠数米后,周遭水压越发大了起来,只觉得口鼻中开始呛水,意识也随之模糊起来。
恍惚间看见老玄猛然扑来,只是水位一降再降,老玄也只是一头栽在了泥土里,紧接着只看见距离老玄越来越远,这时已然明白自己绝没有再生的可能。
只是在有意识的最后一瞬间,突然看见一个肤白貌美的青衣女子高高扬起一段粉藕手臂,随后轻轻挥了挥,像是打招呼。
……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却发现正躺在一颗参天大树下的凉亭里。
亭里没有石桌,也无任何靠椅。
眼前只站着一位青衣女子,脸圆圆的,下巴尖尖的,湾湾眉下一双眼睛很是灵动,空气中的杜鹃花香也煞是好闻,更远处则是繁华都市,十里雕梁,古色古香,只是亭外天地颠倒、日月倒悬,最是奇异不过。
似乎人死后的世界,比生前还要好,只是这辈子还有很多人很多事放心不下。
只是事到如今,好像什么意义都不大了,上辈子就算再潦草,他娘的也还是得认,要不有句话怎么叫人生如戏?
正要踏出亭外去看十里雕栏美景,只听身后的女子突然轻声说道:“公子,请留步。”
一听见这句话瞬间头就大了,怎么着?新中国四个现代化都实现了,合计着你们地府还停留在明清?这延迟不是一丁半点啊!还他娘的公子?叫小哥哥不好吗?小哥哥都很帅,试问谁不知道??
心中虽然这样想,却下意识的回过头盯着那女子。
只是那女子有些害羞,以袖遮面托了个万福,才娇声莺啭道:“小女子这厢里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实不相瞒,小女子同阿妹被困瓮中千年,为了脱困亦等了千年,这才等到公子这样的合适人选,所以暗自心喜下,未经允许便借公子之力破瓮而出,实在有失礼仪。”
这丫头片子一开口,瞬间就被镇住了,这他娘的言外之意,她就是那只绿衣女尸??
一时之间被惊到说不出话来,只是转念一想,怕个锤锤儿,鬼还能怕鬼?生也怕死也怕,活该你早死!
只听那女子娇滴滴继续说道:“小女子一生甚是可怜,早年丧母,碧水年华又家道中落,家父带着姊妹俩躲避仇家,迁居大都,途中百姓苦受苛税,兵荒马乱,小女子实在难以忍心,便凭借粗浅的医术为民治病,沿途四年救人无数,后因药材盘缠耗尽不得已中断,挨到大都临安时已过桃李之年,但不幸同阿妹染上了疫病,人人避之……后在桃源寺内遇夕廿高僧,感念吾辈善行,决心魂归大地以换取吾辈延命之术,可惜就此坐化。得此噩耗小女子与阿妹亦无意死生,为及时止疫自愿封住周身二十四穴就此别了尘世,怎知死后,却被一风水术士困在瓮中,上刻符篆,又加以佛陀压制,一千年来日日受灼魂穿心之痛……”
说道这里那女子又掩着面哭了起来。
虽然如今做了鬼,可还是免不了七情六欲的苦恼,听过这丫头的潦草一生,大觉心中悲痛,于是忍不住说道:“这一千年日日饱受煎熬,实在悲惨不过,况且还要时时能守住心中大善,才不至于沦为恶鬼,其实我是佩服…姑娘的。”
一提起姑娘这两个字,还真他娘的别扭,于是鬼使神差的问道:“前尘之事大可不必提了,反正都是早死的鬼,以后有的是机会谈,只是不知怎么称呼,以后相处也不至于别扭。”
那女子闻言却是掩嘴一笑,“公子心地善良,可不曾有半分薄寿之相。”
打量着日月倒悬的四周,难免有些狐疑,这他娘的是说我没死?既然没死为何能与死去千年的人对话?况且此地天地万物区别于现实,又如何见得还在尘世中?
心中虽然如此想,可也只字未与眼前的女子提。
只是那女子如同能看透心神,掩嘴一笑后,手轻轻一抚,天地日月又都倒了过来。
青衣女子笑道:“此处不过是公子内心深处的幻想处,在公子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公子不知究竟是世界颠倒了,还是公子自己颠倒了。至于公子为什么能看见小女子,这个嘛,还得从公子变成半个我的同类说起。”
这一听还真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变成半个她的同类,可不是因为体内还携着那南海纹一半的阴气?不亏是学医的,厉害厉害。
此时冷不丁想起落水时的光景,于是试探着问道:“请问…姑娘你…能不能把我送回去?就当是我二人一命换一命了。”
那女子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通过公子的记忆,小女子已经对这个世界已有了重新的认识,当真是“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的光景,此外,本想与恩公好生道谢,不过公子这般着急离去,那小女子也不便强留,说起来小女子还得去寻妹妹,只是经此一别,只怕无缘再见,只愿公子能“日日朝饮花间露,时时可餐秋落英”,至于小女子名字……公子叫我玉萤便好…”
自称玉萤的青衣女子,说完微微托了个万福礼,便跨出亭外消失去不见。
回味“玉萤”名字的空档,脚底山石攒出道道裂纹,随后自亭台中心开始破碎坍塌,这一坠只觉得如风中断线的风筝飞快螺旋,最后被这强烈的失重感支配,最终缓缓醒来。
睁开眼睛,发现正头下腿上躺在一个斜坡上,正被老玄捏住鼻子,一张嘴更是凑到了近前。
被眼前这一幕刺激,浑身上下都生出无数鸡皮疙瘩,这人工呼吸未免也太可怕了,于是一把将老玄推开,用尽力气爬了起来,可不料此处空间狭小,一起身脑袋便与岩石撞了个结实。
老玄见状“哦哟”一声笑道:“你他娘的可终于醒了,我他娘的还以为你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心里还怪可惜的,早知道要给你做人工呼吸你就醒了,那我还折腾个什么劲?直接让你那个小情人留下来代劳了多好?”
老玄这话摆明了事情不简单,于是下意识问道:“什么小情人?”
老玄却是斜魅一笑,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他娘的还装?你要不是和那个女尸有一腿,别人能把你搂在怀里送上岸来?你他娘的快快坦白招来,是不是趁着我被水卷跑那会儿,你俩偷偷在棺材盖上把事给办了?”
没功夫搭理老玄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只是回想起与梦中玉萤相处的情形难免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又追问老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提到正事,老玄这才收起嬉笑,心有余悸地说道:“你不是将我自鬼脖子手中救出来了吗?我在水中醒来便连忙上岸缓过了劲,只是又突然水猛的向下退去就知道大事不好,那时候才想起你丫的根本就不会游泳,这一点老玄我对不住你,于是又扎进水中去找你,只是那漩涡拉扯的力量太大,你又处在漩涡的深处,当时连我老玄都觉得你完蛋了,结果那漩涡里突然漂出一具女尸,身穿绿裙面色雅美……害,我老玄不会拽那些穷酸文,反正漂亮就对了,那女尸虽然容貌改变了几分,不过老玄我还是一眼能看出她就是你从瓮中背出的那个女人!然后你猜怎么着?”
老玄自问自答道:“那女尸将你搂在怀中送上岸来了!!”
老玄说完撇了撇嘴,随后伸出个大拇指,一本正经道:“当时那个场景我老玄一辈子都忘不掉,寻秋我承认你是这个,说句不吹牛的话,我老玄很少佩服一个人,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