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公主府上下自然是少不了一顿忙活,再加上此次是公主难得在雍阳过节。恰逢西齐使臣入境,公主意欲举办中秋诗会,一些茶膳的小样早早就开始做起。
“叶娘子!”鹤龄蹦跳着进了公主府上东侧的厨房,手上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笑道,“我去香料铺子买,见不太新鲜,所幸自己去摘了些。”
“就数你爱胡闹。”身着禾绿色深衣的女子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着走来。
这便是鹤龄口中的叶娘子了。这位也叶家娘子是逸真皇后母亲程氏的表亲叶氏家的媳妇,闺名单一个桂。叶氏与程氏祖上都是古吴地排得上号的家族,可谓世交。逸真皇后幼时也是随母亲于古吴地长大,而后待母亲逝世才随军西迁。后来皇后进入宫中,先帝起先怕皇后饮食上不习惯,就从古吴地找了些表亲入宫服侍,其中就有这擅厨的叶家娘子。
鹤龄不服气道:“叶娘子先瞧瞧再说,我可是仔细挑着摘的,没有伴星枯老的。”
叶娘子接过荷包,展开口子,里头都是橙黄色的金桂,点点绰绰,每个花型具是完满的十字盘口状,显然看得出是摘得时候极为仔细,所以不致枯卷了花瓣。叶娘子捧着,又手上筛了筛道:“成色是好。”
鹤龄推了推她的衣袖道:“叶娘子再凑近嗅嗅,可香了!我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十里飘香’,诚不我欺。”
叶娘子笑着抬起头,揪出鹤龄发丝间夹着的一星桂子,用一句吴地方语调笑道:“喔看侬啦是钻到桂子雨里头哩。”
“可还能派上用?”鹤龄问道。
叶娘子回道:“鲜桂子入酒是最妙,煮茶蒸糕也是好的,我还要劳烦鹤龄姑娘多摘些来了。”
“不劳烦,不劳烦,”鹤龄道,“殿下吩咐了,待会儿客人来了,就布上桂花茶。”
这要招待的客人,就是那位汉梁王氏子弟。
当然此刻那人正在安风的注视下随小郎中进了客栈。只不过这行人并未如愿找到活口,等着他们的是两具死尸。
蓝衣公子上前试了试鼻息,摇头道:“已是咽气。”
“这是怎么回事?”衙役问小郎中道。
小郎中傻了眼,因为这两人还保持着他当时将两人麻翻而离去时的姿势!他努力镇定下来,对衙役道:“请差爷容我为他们瞧瞧。”
他探了探两人体温,心中便已经暗道不好,手已经抑制不住地颤抖,说书人的衣服、小童睡去的姿态,都保持着自然的状态,最后只能如实道:“差爷,我所能知道的,只是两人死了已然有半日多的光景,未见明显的外伤。”
“即使说,我亦有嫌疑。”小郎中颓然道,“但我当时不过是用了随身所携的麻沸散,愿呈上求差爷明鉴。”
“明什么鉴,就算你不是,这两条命案归在谁头上呢?”衙役略带不满道。
反倒是那蓝衣公子开脱道:“或许是在下那失散姊妹所为,差役大人先不必慌张,我见此小郎中为人坦诚,不像谋害他人之人,在下愿为他在县令大人面前担保,所以差役大人不妨宽限他几日,兴许能找到在下失散姊妹的蛛丝马迹,也好叫在下可以与父亲交代,也算是在下的恩人。”
蓝衣公子行事出言都是谦谦有礼之态,的确教人听来格外受用,于是衙役斟酌片刻,对小郎中道:“那便看在这位官爷的面上,限你三日找到这凶手。”
小郎中固然是个有脾气的人,但是此时显然是承了蓝衣公子荫庇,也不得不在衙役和他面前服了软:“草民叩谢官爷和差爷。”
他本就是个讨生计的小民,小民是不该乱发脾气的。
衙役遣来几人将说书人与小童抬走之后,小郎中对蓝衣公子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留我一命是何用意,但我该谢的还是要谢你。”
蓝衣公子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道:“其实你我当是一路人,你不必谢我。”
“一路人?”小郎中话语里有些冒犯,“这是让我一介草民主动与官爷攀交情?”
蓝衣公子神色恬淡地看向他道:“在下只是有感而发,你原本心里笃定那琵琶女是我,但因为我施恩于你便不好发作,甚至心里隐秘也对我有些好的观感,是也不是?”
小郎中心中暗道:“若不是你放的火,我能和这些案件牵扯上关系?”
小郎中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自己要感恩戴德啊,竟不知谁给他的脸,如此自恋?说不定这两人都是他杀了灭口的,想到这儿,小郎中瞥向那蓝衣公子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此时正乜斜看他,漆黑如墨点的双瞳里瞧不出正邪,已然不见当时济春堂的柔媚之态,小郎中不觉地有些全身寒战。
“官爷可千万不要因为小民嘴贱而起了杀心!”小郎中换上了个溜须拍马的谄媚神色,“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
蓝衣公子冷峻的神情忽然如解冻春水般化了开来,只浅浅露出一丝盎然,道:“你愿意商量?”
“啊,方才官爷真要杀我?”
蓝衣公子低低道:“恩。”
小郎中道:“那在下当然商量。”
“我缺个手下,你是可用之才,”蓝衣公子看向小郎中道,“你不会想一辈子就当个小小的郎中,与你那些蠢笨的师兄弟们逞些口舌之快吧?”
“不答应你就会杀我?”小郎中眨眼问道。
“说不定。”蓝衣公子回道。
“答应你了,你便能让我衣食无忧?”小郎中问道。
“起码比你现在要好上些。”
“那此事容我再想想。”小郎中笑着点头,做了个指向窗外的手势。
蓝衣公子像是心领神会道:“可以。”
可以,可以,能活下来就不愁整不死你,小郎中满意地笑了。
蓝衣公子道:“既然如此,先随我去公主府上坐一坐,赵郎中?”
小郎中道:“小民是师父赐名,赵辛夷。之缘师父采辛夷之时捡到的我,就取名辛夷了。那公子呢?”
“你只用知道我姓王,便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