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蛇身化作的肉球,逐渐膨胀变得硕大无比。随后像蛋壳一般,从中间裂开来,那崩裂的声音不大,却在每一个在场的人心底回响。
陆奚见那肉球有异状,为看的真楚,便捏手念了烛光术,随后吐出一口凝气来。凝气化作八团白光,飞悬在高空之中,照亮了惨烈的战场。
就在这白光照耀之下,众人分明看到,黑蛟从肉球中腾地钻出,赫然耸立,惶惶出现在众人面前。
钟乾已是看的真切,原本在头骨上长有一只独角的黑蛟,现在竟然生出两条双杈角。后脚生出四趾,健壮有力,这也是它为何终能够垂空而立。这蛟龙鳞甲大开,时而张合。身躯更是变得比过往更加壮硕,怒相护法之体的众人此时再次显得渺小许多。
登陵而化龙!
钟乾只在心中不断念道:不可能!不可能!
龙是九重天的原生神灵。自天道划分九重之始,便是九重天的主宰。然,天道的龙与人间道的海蛟河蛟却有着莫名的渊源。四海山河的蛟龙,个中有机缘得善,感化物法,接引天道,历劫而登陵者,何止百千。但哪一个不是要突破劫寿,历经上千年的修为。
这黑鳞蛟龙原本蛇蟒,自我与其相遇至今,才短短几十年而已。如何能够承擎天门剑的神威,如何能够成功历劫,又如何能够化为龙身呢?
钟乾的脑中快速飞过这几个问题,他终于确认,黑鳞蛟在这几十年内一定有某种经历,使得它有了承擎雷劫的修为,万事俱备,只需历劫。而雷劫不是时常有的,雷劫本就是机缘。十年也是机缘,百年也是机缘,而自己用了天门剑,给了它这个机缘。
想到这里,钟乾已是不敢再往下设想,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事情。
那一边,已化身为龙的黑鳞蛟,仰天而啸,发出了震慑天地的巨吼,龙吟!
千里龙吟,万古回音。
那是属于上古生灵的深吼,是非寻常人得以听闻的上天法旨,如雷霆地裂,如海啸山崩,如电亦如火。在振聋发聩的巨吼面前,死亡已经不再那么令人恐惧,曼妙弦音也不再那么令人动容。
仰天长啸之后,那黑鳞蛟低下原本高昂的头颅,向前伸展着,在人群中四处搜寻,最终眼光停留在钟乾身上。它低吟着,拖着长长的回响:“钟乾,钟乾!”
四下众人皆惊骇无比。不仅是因为这蛟龙能够在人群中辨认出钟乾,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有过一场交战,这是众人们早已听得耳熟能详的故事。而是因为,这龙能发出人语一样的声音。
要知道,语言是人作为人间道主宰生灵特有的交流方式,不是这种交流有多么的神奇,也不是因为贵为天之神灵不屑于使用人类的语言。即使是天之生灵,也不具有像人这样的喉咙,能够发出具有辨识度的声音。只有当他们使用神的力量化为人形时,才能够通过语言与人交流。这是道家仙本中记载的常识。
与众人的惊讶相比,钟乾显得平静许多。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位阔别已久的对手。他的对手已经变得更为强大,他却垂垂老矣,已经没精力再表达更多的情感。
蛟龙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口衔巨电,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雷劫似乎让它拥有了能够控制雷电的力量。
雷光在蛟龙的口中不断滋长不断膨胀,每一道雷电都似在挣扎般,彼此交汇又彼此排斥,随后被蛟龙掷出,从临近大地的半空中砸向西曲村众人。
在如此短距离接招速度迅猛的雷光巨电?众人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死亡似乎变成了一瞬间的事情,没有痛苦也没有痕迹。
来不及思索,化身为怒相护法的秦奕呔的一声,后背竟应声而出一对胳膊,其捏手喝道:
“太极阵·四象金元壁!”
四手仰天而举,一道金光从手中发出,向四周挥漫开来,形成了巨大的金光阵壁,笼罩在众人头顶。金光中,道家秘法四象图绕着太极不断轮转。
雷光巨电在四象图应运而生的一瞬间砸了下来,在四象图上迸发绽放,雷电的光芒将金元壁映射成了蓝光阵。众人盯着头顶的金元壁,一瞬间金光闪闪,一瞬间蓝光瓦瓦,已是变得目瞪口呆。
雷电消耗掉了全部力量,在金元壁上消失殆尽。秦奕撤了金元壁,又捏了手剑诀,随后从口中吐出一道光来,握在手中,变出四样兵器来。看制器样式乃是道家除魔卫道的惯用神兵,分别是斩妖剑、伏魔刀、诛邪勾和刑鬼钺。
蛟龙见得雷电被秦奕用阵法挡了下来,好不气恼,随将发力,整个身躯裹着雷电,长啸一声便朝着秦奕飞来。
林旲眼尖,高喊了一声小心,冲上前去。他将手中宝剑举起,念了口诀,瞬间剑身生出了炎炎烈火,直冲云霄。林旲本想冲到秦奕身前,用炎炎剑招逼退蛟龙,但那蛟龙身姿迅疾,已是到了秦奕近前。林旲赶忙站定,提前挥出了这招:
“御剑式·烈日炎阳剑!”
剑锋带着熊熊烈焰朝着蛟龙袭来,蛟龙顿感身侧炎热烧灼,斜眼一看,一股剑气裹着烈焰直刺自己,赶忙变了走向,才算躲过。
好一招炎阳剑!
擦身而过的剑气竟将身背的龙鳞灼出一道火痕,疼的蛟龙龇牙咧嘴,四下翻腾。
这可苦了周遭的其他人,蛟龙四下游走,周身带着雷光,脚下踩着电火,所到之处,大地如受雷击般焦灼。众人即使抽身躲过,亦被蛟龙这一身雷电所伤,修为不足,尚不能以纯阳之气护体的十几个人,已经是伏地不起。
钟乾在不远处见到蛟龙肆意奔袭,众人难以抵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纵然身体老朽,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改往日佝偻身躯的样子,身姿挺起,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阖眼念决。
一道红光从钟乾脚底升起,随后身躯逐渐变得庞大,比起秦奕等人更是大之数倍。红光似火,腋生六臂。赤发飘逸,浩气凛然。一对手从背后取了乾元双锏,便飞身朝那蛟龙而去。
那蛟龙与众人酣战正兴,未防钟乾跃至身前,如天神下凡一般,手持双锏击中龙首。蛟龙瞬时便被震得飞出数十米远,匍匐在地,摇首若久,方才站起身来。
钟乾以护法灵官之体,挥舞双锏,不敢教那恶蛟龙有些喘息,向着蛟龙踏足奔去。蛟龙首部受了双锏击打,心中已是记了痛,不敢再受那锤击之苦,便专心闪躲钟乾的进攻身法。钟乾的双目瞪圆,奋力挥击,都被蛟龙一一躲过。双锏砸在石壁上,便将石壁削去,砸在大地上,便将大地造出一个坑。
一人一龙缠斗了十几个回合。蛟龙趁势得了个空,跃然惊起,直奔云霄。那恶蛟龙早已不是地上行走的异兽,而是无翼而飞、凭空翱翔于天地的天龙。此时,如果蛟龙借势遁走,众人恐怕已无力追寻。
但它与众人纠缠时久,心中早已明晰了众人的手段,便不以为惧。在天云中游走了几度,就只朝着大地俯冲而下。
首当其冲的便是钟乾,蛟龙借着从天而降的巨大冲力,将钟乾紧紧地握住,随着冲击的惯性,将他按在地上不断地拖行。众人见里君被蛟龙缚住,心中暗急,赶忙来救。
林旲再次使了“道君拂尘”,追及甚久,才将蛟龙从半空中拖拽于地,生生地拉将停住。陆奚随后赶到,手持离神钉,便要向那蛟龙的爪子刺去。
“离神钉”是陆奚遵道家秘法精心打制的神器,此物刺入蛟龙身上,可使得其四肢麻痹,不可再行飞遁于天,如此一来,众家弟兄便可不再担忧它能遁天而走,慢慢与其纠缠。
陆奚近得蛟龙身前,正欲贯全身之力使出离神钉,眼看大功告成。忽地一身邪风袭来,暗叫不好,那蛟龙狂摆鳞尾,将陆奚荡到一侧丘山重摔在地,原是蛟龙心内也知道这个手中执着诸多器物的老家伙比其他人更有威胁,一直暗自提防着。
便是这刻间,蛟龙就已经分了心。手持四重神兵的秦奕已经悄然跃上了龙背,此刻面对的正是蛟龙全身最为薄弱的一处,龙首后颈。他四手共同发力,将四样兵器狠狠地砸向龙颈。果不其然,仅是这顷刻之间,便有龙血喷涌,淋在龙鳞之上顺势流淌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