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向终南
这是2014年2月21号的清晨，暖暖的阳光照耀着整个大地，尽管晴空万里，但在这样的时节，人们还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秦东一瘸一拐地走出街道，向着马路对面儿自己熟悉的博野工业园区走去。周围的一切跟以前一模一样，只是他，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没有了之前的激情与活力，忙碌的人们也都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存在，就连平日里进出工业园区大门，跟秦东说说笑笑打招呼的保安宋师傅，看到秦东从远处走来，眼神也有意地回避着，假装没看见。
在这里工作了近五年来的秦东，见证了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熟悉的建筑，熟悉的机械轰鸣，仿佛从未改变。看到秦东走了过来，昔日的同事们就像看到了外星人一般，不时地用眼神瞟望着，却始终一言未发。除了张小飞，所有的同事对秦东来讲都是那么的陌生，而上夜班的小飞，此时在宿舍里酣然大睡。
看的出，秦东也在有意地回避着大家，经过车间门口没有瞅一眼，径直地走向楼梯口，吃力地向三楼的办公区域台阶迈着。看到秦东的到来，前台小姜连忙站起身笑脸相迎。
“好久不见，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我来找杨总说点儿事儿，杨总在吗？
“哦，杨总刚好在，我带你过去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自己过去就行。”
看着秦东一瘸一拐的背影，前台小姜有些失落，发愣似的看着他一点一点的走远，慢慢的又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一下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三楼都是办公管理人员，看着秦东从自己身边经过，勉强的微笑打着招呼，三三俩俩又开始议论起秦东的悲惨事迹。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句至理名言在这一刻被演绎的活灵活现，好像之前的意外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又被人们重新提起。
杨总的房门半开着，秦东轻轻的敲门，看到秦东的到来，杨总连忙起身笑脸相迎。平日里，不抽烟的杨总今天却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给秦东，秦东也连忙礼貌的接过攥在手里。
虽然，他无数次进来过杨总的办公室，但给自己发烟还属第一次。虽然，他无数次看到杨总办公桌后面那墙壁上悬挂着的巨型终南山画像，但今天看起来非常的震撼、壮观。杨总关上房门，示意秦东就坐，又接杯水放在他跟前。
“好些了吗？小秦！你们年轻人身体就是好，这么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不像我们，都老喽！”拍着秦东的肩膀，杨总边询问，又感慨道。
“好多了杨总。”
“小秦你放心，所有的医疗费全部由我来出，所有的工资都不会少你的，该怎么补偿你，我都会补偿你，你就放心的在我这里好好干，你也在我这里干了好多年了，不管咋样，非常感谢你，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说话间，杨总也落座，坐在秦东的正对面，而秦东像是被鬼神附体般，紧紧地盯着那幅终南山画像静静的发愣，始终一言不发，根本就没有聆听杨总在说些什么。
“小秦，小秦………”杨总边召唤着秦东，又用手在他眼前轻轻地摇晃。一脸惊愕的表情，诧异地望着秦东。
“啊………你说什么？”秦东这才回过神来。
“小秦你怎么了？你不用担心什么，总之一句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是，杨总……我不是那意思，就是看这幅画挺好看的。”
“哦，这个画像就是咱们身后终南山的画像，是我专门找人制作的。我也算是半个出家人，一年里有半年时间都在这山上度过的，因为有老婆孩子，家里还有年迈的老人要照顾，加上还有这个厂，唉，身不由己呀！不然我早就上山生活去了。”
“那你为什么要生活在山上呢？”
“清静呀，与大自然生活在一起，听着各种鸟叫，看着绿水青山，赏着日出日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养几条狗，鸡鸭鹅啥的，修身养性，没有吵杂的噪音，也没有勾心斗角的事情发生，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又要下山来呢？”
“唉，有老婆孩子，家里还有老人要照顾，我爱人一直反对我在山上生活，没办法，我就喜欢这种清静的生活方式。最近刚好有一笔生意要谈，还有就是你的事儿了，眼下的事情处理完了，天也热了起来，我也就上山生活去了。”
“那你在山上都是怎样生活的？”
“小秦，你今天这是咋啦？怎么对这个事情这么感兴趣呢？”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好奇。”
我在山上盖了个茅草屋，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带一些米面油之类的生活用品，朋友去我那里聊天喝茶也会带一些生活用品，生活方面是没问题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打坐修禅，中午了，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些什么，然后和其他隐士聊聊天，喝喝茶，一个人到处欣赏一下风景，天黑了，我也就睡觉了，清心寡欲，没有那些烦心的事儿。好了，说说你的事儿吧！就像我说的，你好好在我这里干，所有的费用全部由我出，我想要什么补偿，我尽可能的满足你，这个你真的不用担心。”
“杨总………我想辞职。”
“什么？”杨总猛地坐起身来，一脸严肃的面向秦东。
“你有好的发展？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没有，我只是想清静清静。”
“那你总该为自己以后的生活考虑考虑吧！这样，你先回去好好再休养休养，我都会给你算工资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好吧！”
“好吧，也行。”突然，秦东变得文质彬彬，没有太多繁文缛节，站起身走向门口，眼睛又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两眼那幅巨型终南山画像。
走出厂区的大门，秦东显得一脸轻松，但他那一瘸一拐的步伐，看着依然是那么的痛苦揪心。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照得他那白色的外套有些刺眼，而他那标准的身形，帅气的脸庞，乌黑的偏分头型，在这个厂区依然算是标准的型男。
坐在房间那个有些破旧的沙发上掏出手机，查看着关于终南山的点点滴滴。昏暗的房间里悄无声息，他一个人静静地仔细阅读着屏幕上的信息，屏幕照亮了整个脸庞，时间也一分一秒很长很长，他看的也是津津有味、走火入魔。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换上了一身运动装，背上登山包，秦东出门了。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往何处，但通过他穿着打扮可以看出，秦东又找回以前的青春与活力，表情也显得格外轻松。
八点半，秦东的身影出现在了村口的公交站台下，径直的坐上了一辆开往翠华山的大巴，随着车子的缓缓启动，他也跟着一车乘客向着翠华山进发。
（翠华山）属于终南山的一个支脉，“以终南独秀和中国地质地貌博物馆著称。由碧山湖，天池，山崩石海三部分景区组成。
奇石；延沟谷堆积，形成大面积硕石斜坡，一坡巨石前呼后拥，似有翻滚奔腾之势，高处俯瞰，硕石奇形怪状，嶙峋峥嵘，甚为壮观。水湫池旁，巨石被分为大小不一的锯齿状，犬牙交错，破裂面甚为典型。30米高的巨石之间，仅数米宽的狭缝，形成了狭窄的通道，让人不得不侧身而行。
奇洞；山崩时，巨大的岩石相互碰撞，挤压垒叠，在硕石间，留下许多幽深的缝隙，冰冻和风洞就是这类缝隙中最特殊的两种，洞内常年不见阳光，气流经过时，速度加快，风力变小，游人进入洞内，嗖嗖的凉风阵阵吹来。
奇景；一座座山崩后留下的残峰，静静地矗立着，尖角突出，直指苍穹，构成一幅奇特的花岗岩地貌奇观，孤立残峰，四壁如削，傲然耸立，气势不凡。
奇湖；巨石的相互叠置，高低错落，植被茂密，通达性差，形成了垂直断裂面，犹如刀削斧劈，光滑陡峭，十分险要。气势磅礴的天然大坝--------堰塞湖，这个天然的湖泊有着（秦岭明珠）的美称，烟波浩渺，云蒸霞蔚，蔚为壮观。湖光相融，碧峰绿水，奇石异洞，构成一副人间仙境。
这么多奇观异景，相信能够成为秦东的视觉盛宴，定会让他流连忘返。
已是晚上八点时分，天空一片昏暗，而秦东的房间迟迟未见灯光的亮起。今夜，不知他何时归来，或身在何处。
最近的天气总是那样晴朗，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清晨八点整，秦东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终南山支脉的（楼观台）。还是昨天的装备，跟随着其他游客一瘸一拐的向山顶进发。
楼观台；中国道教的发源地，也是我国重要的道教的圣地。老子西游入关，被迎归草楼，在这里创作道德经，并说经传教，故而称为楼观台。这里地理位置构造复杂，地形地貌奇特，两岸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山狭深邃，幽谷含秀。溪流穿林绕麓，漫石穿隙，喷珠溅玉。秀丽的景色，姹紫嫣红，变化丰富，四季各异。寺院道观，随山就势，气魄宏伟，吸引着一批又一批国内海外的游人深现其中。
绿水青山间，荡起层层鸟鸣，身居在这如此美妙的大自然里，让人乐此不疲。
此时秦东的步态神情，足以看出他很喜欢这种环境，很享受与大自然的亲密融合。在这个空谷幽兰的仙境里，又有几人不为之陶醉。
黄昏时分，万家灯火，姹紫千红。而秦东的房间又是漆黑一片。最近，他仿佛成了游神，忘却了回家的路。茫茫人海，今夜他又安身何处！
阳光总是不负勤劳的人们，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各奔东西的上班族们，前呼后拥。而开往王顺山的大巴车上，秦东倚靠在窗边，眼神情不自禁地欣赏着沿边的一草一木，点点滴滴。
（天下名山此独奇，望中风景画中诗）这就是对位于西安蓝田县王顺山的美誉。既有华山之险的阳刚之美，又有黄山之秀的妩媚娟丽。东眺西岳华山，北望渭水连天，南观群山蜿蜒，西瞰古都长安。景观独特，地形地貌奇险，人文景观历史悠久，奇峰耸立，怪石嶙峋，沟谷幽深，清潭点点，让游人饱览大自然的风光。空间层次重叠，景物深远不尽，人文远古，堪称一绝。四季赏景各有诗意。春天；山花烂漫，百花争艳。夏天；林荫蔽日，清爽宜人。秋天；漫山红遍，色彩斑斓。冬天；冰雕雪堆，银装素裹。使人心逸神往，怡然快适。
秦东似乎忘却了自己只是一个月收入三千块钱左右的打工仔，只见他面容自然，表情轻松，一瘸一拐的跟着众人一同走进了王顺山的景区。身影渐行渐远，与这如诗如画的仙境紧密相融……………
这是2014年2月25日的清晨，天气有些阴沉，似要下雨又非雨的迹象。随着同事们紧张的回到自己的岗位各就各位，秦东的身影被显露了出来，同事间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而看一眼车间里昔日的同事秦东头也没回地走了出来。只见他轻松的表情，似乎忘却了自己还是个残疾人。但还是有些吃力地走上台阶，径直地向自己工作车间的三楼办公室走去。
“小姜，杨总在吗？”
“是你呀，秦东、杨总刚来，我带你过去找他吧，今天看着你好多了呀！看得出来你的心情一下子也开朗了好多。”前台小姜每次跟秦东聊的都很投缘，边说着边将秦东带向杨总的办公室。
“小秦，来、来、来，今天看着气色一下子好多了！”杨总微笑地搂着秦东的肩膀边说着边走进了自己办公室。
“最近我要出去一趟，如果还不舒服，那就多休息几天，什么时候康复了，在我这里继续好好干。”
“不是，杨总，我今天过来是准备辞职的。”
“什么？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
空气顿时凝固了，弥漫着严肃的气息。坐在沙发上杨总深沉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望一眼眼前这位年轻的小伙又低头沉默不语。盯着巨幅终南山画像发呆的秦东，其实他也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许久许久，杨总首先打破了沉默。
“这样吧，小秦，既然你执意决定离开，那我也不勉强你，什么时候想来上班，随时可以来，另外就是你的医药费全部由我出，工资照发，之前承诺你的我全部兑现，另外、我再额外补偿你五万块钱，总之，这样的处理方法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或者你说说你的想法，我也尽可能的满足你，或者你………”话到嘴边，杨总没有说出口，大家都能理解话里的含义，其实也真没必要走到一步，再者秦东也没有这个实力。
“杨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什么意见，听你安排就好。”秦东连忙回应到。
“钱呢，我会让财务打到你的帐户里，但你先要写个证明给我或给财务，避免以后不必要的误会……………
“好的，我现在就找财务去写，不打扰你了。”
望着秦东转身关门离开的背影，杨总一言未发，静静地盯着门把门沉思着。
在财务主管的示意下，秦东将辞职过后的所有事宜写得清清楚楚，并按了自己的手印，解除了与这个公司的任何关系，从此，要踏上人生的另一条路。
在这里工作五年来的厂区，汇集着秦东五年来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就这样，他头也没回地走出了大门。在车间透过透明玻璃，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样的离开才是最好的结果，燃烧的香烟诉说着他那五味杂陈的思绪。
今天，他做了太多的人生重大抉择，租住了近五年来的房子，今天也正式向房东太太提出了退租.叼着香烟正在打麻将的房东太太嗯嗯啊啊，一副无所谓很不耐烦的态度回应着，最后一句，（你看着办吧）结束了通话。每个月的月底续租，也就是说还有五天可以居住的时间，而今天，秦东只是简单的收拾了行囊，背着简单的背包坐上了坐上了开往青华山的大巴。最近，他可能精神错乱，没有人知道他寓意何为。
一个四肢健全的年轻人，这样爬山身体也是吃不消的，而秦东一瘸一拐不知疲惫的一座接着一座，就这样攀爬征服着。
近段日子里，秦东游历了终南山的大兴山，嘉午台，小五台，紫阁山，万花山，清凉山…………及大大小小的山脉。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时节，仿佛一切都在重生。山坡上，桃花朵朵，马路边的野花百般争艳，一个全新的景象，一个全新的开始。
秦东的出租房已然逾期，那次走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除了那次出门带走的简单行囊，剩下的所有物品，依然守候着那个空荡的房间。
时间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而停留，生活也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而失去它原有的色彩。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秦东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仿佛他的故事落下了帷幕。没有人知道他的踪影，但可以感受到，终南山到处留下他的足迹。
这是 2014年4月7日一大早，西安盲人协会接待处收到了一封匿名为（了尘）的信件，寄信地址“终南山”剩下的一片空白，在盲人协会几位工作人员的见证下，信件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沓沓鲜红的百元大钞，共计五沓，附带一张洁白的A4纸中间单写一个大大的（捐）字，剩下的什么也没有。在工作人员的清点下整整5万，想必、这就是那些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寄来的捐款吧，但这个龙飞凤舞、潦潦草草的几个字体，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陌生。
一个半月以来，秦东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往哪里身在何处。之前租住的出租房，不知何时起灯光通明，不过、不在是以前的淡黄色。窗帘也换上了不同的款式和花色。窗外，那盆枯萎的绿植，也不知何时消失的荡然无存。一如既往拥挤的街道，夹杂着吵乱不堪的叫卖声，露天式的广场舞厅人满为患。熟悉的广场歌舞旋律，熟悉的大爷大妈那欢快的舞姿，消遣的人们，嬉戏打闹的孩童，似乎演绎着永不散场的繁华。
天气越来越热，人们也纷纷换上了短袖，摇起了扇子。一处建筑工地上，戴着安全帽光着膀子的张小飞认真地给塔吊松紧挂钩，指挥着塔吊师傅起降的操作。
不知何时，不知何故，他也放弃了班长的职位，离开了博野工业区。这个不严格的工地上，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在不忙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小飞嘴里叼着根燃烧的香烟，他很少用手夹下烟头，以至于腾起的烟雾熏到眼睛里，表现出各种痛苦的表情。汗珠顺着满是皱纹的额头轻轻滑落，晒得黝黑的皮肤与着满是污渍的鞋子裤子紧密相融合。面向阳光的那一刻，整个影像诉尽了无穷的心酸与痛楚。
不知秦兰的世界是晴天还是多云？不知这会儿她是在忙碌的工作，还是无尽的挥霍，也不知何时起，她已悄然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好似去往另一个世界，与她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别样的生活着。
深圳的那家鞋厂，不知刘雨是否工作的顺心？不知她是否融入了同事们的生活，也不知她是否谈了对象或已结婚，总之，再也没有了她任何消息。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如今都成了过客，在彼此的生活里不再扮演任何角色，每个人都开始了自己崭新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