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寮主的笑容微凝:“恐怕全天下也只有小将军会喊我泽公子了。”
闻人千斤抿了抿唇。
八岁那年,她第一次随父亲兄长们参军。
那次突厥部先遣部队大败,营地外围全都破破烂烂。
闻人千斤打小逞能又调皮,仗着身量小且灵活,偷摸靠近了敌营外围。
在一个无人看守的罪奴帐中找到了一个发着高烧,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身量略比她长些,拨开那头杂草般的乱发,底下那张脸,是闻人千斤长到八岁,从未见过的美貌。
一时被美色所惑,她没忍住在那少年看到她的第一眼,在求她的第一声时,便将他偷出来丟在马背上,得得得地拐回了大胤朝。
美少年病好后,便以战俘的身份在宫里一间很偏的殿里住着。
皇帝为了表现他的仁慈,特许他和皇亲贵胄的小辈们一道在翰林院听学。
那会儿也就翰林太傅有时迫不得已只能点他时,会说一句你来答。
别的顽皮世子,甚至就连五殿下都瞧不起那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
“嘁,被女娃娃从敌营里救出来,真丢脸。”
“听说这人在突厥部长大的,过得罪奴一般猪狗不如的日子。”
“他如今被大胤收留了,不晓得回报也就算了,怎么好意思和我们同堂上课的。”
当时,几乎所有的翰林院学子都是这么看泽公子的。
偏生闻人千斤打小就是个反骨的,且有英雄病。
她生在高堂世家,心却在江湖天下。
这种腌臜事叫她瞧见了,怎么好不英雄救美一番。
更何况还是这么美的美少年。
而那一年,与其说闻人千斤多管闲事,不如说她和泽公子之间达成了某种互利关系。
“你将卷子借我抄抄。”
“你再帮我写篇作文。”
“你帮我把作业写了。”
“我困了,太傅要是抽我背书,你记得帮我。”
“怎么,不乐意啊,这是我收你的保护费。你要是不乐意,就叫他们打你。”
闻人千斤插着腰:“我都将你救出那破地方了,按着话本子来说,你怎么着也要以身相许吧,如今不过是给我课题抄抄怎么了。”
因为有闻人千斤的刻意亲近,原本叫他罪奴,战俘的那些世家公子们,渐渐改了口。
明面上说他是从敌军那来的,戏称他质子泽,背地里却偷偷骂他小白脸,草包,懦夫,脓胎。
只有闻人千斤,从始至终都叫他:“泽公子。”
闻人千斤看着以前这张与记忆对不上号的脸:“恐怕也只有泽公子会在我成了巾帼侯之后,依旧叫我小将军。”
泽公子此人少年时极为神秘,上学时沉默寡言,放了学便不知去了何处。
闻人千斤九岁那年,泽公子只留了一份信,抬头是“小将军”,内里只有简单的五个字:
后会有期,泽。
此后,闻人千斤便再未听到过他的消息。
眼下真的兑现了那句后会有期时,她反倒觉得很没实感。
人生注定要遇见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年少时惊鸿一瞥,始于美色,终于离别。
长大后又惊鸿一瞥,始于美色,却还在继续。
对于闻人千斤而言,年少的春心萌动或是泽公子,可她想与之相伴一生的,却是云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