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昊心里微微有些发堵,但越是这样,他面上的笑容就越发谦和有礼,孟廷昊行至云天身前,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与莫笙紧握的双手,笑意愈深,“先前不知您是笙儿的大师兄,若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孟廷昊向云天介绍其他人,“他们是我的弟弟,八弟孟少晟,小十三孟少飞,还有我的授业恩师王老,笙儿身边的丫头是她的贴身侍婢苏小婵。”
云天随即松开了莫笙的手,含笑向在座诸位见礼,“在下云天,无拘无束的赤脚郎中,见过诸位了。”
孟少晟、孟少飞、王文山等人笑着点头,躬手回礼。
孟廷昊面上带笑,朗声道:“温先生过谦了,我还要多谢温先生救回笙儿。”
云天只笑了笑,看了莫笙一眼,莫笙回以一笑。两人之间流露出极为亲昵和熟稔的气氛,孟廷昊胸口越发堵塞,脸上却是一派如常地笑着,只王文山洞若观火,细心发现孟廷昊嘴角紧绷。
云天:“王爷客气了,小九是我的家人,天涯海角我都会把她从死神手中抢回来。”
莫笙朝着云天,高兴不已,“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孟廷昊低垂了眉目,内心无比愧疚和酸涩,他此刻十分想同莫笙好好说说话,就两个人单独,没有其他任何人干扰。
然而莫笙显然不这么想,云天的到来让她看不见其他人,她笑着朝孟廷昊恳求道:“王爷,我与大师兄数月未见,有许多话想谈,能否让我们师兄妹叙旧一番?”
孟廷昊猛然抬头,极为隐忍地看了莫笙一眼,莫笙却得孟廷昊的反应有些异样,不过自觉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心头疑惑,孟廷昊缓缓笑开道:“王妃既有此愿,本王自当满足。”
孟廷昊看了孟少晟、孟少飞一眼,便转身出去了,三兄弟跟上,王文山随后,苏小婵最后乖巧地将门带上。苏小婵见莫笙醒来,又和师兄相遇,很是为她高兴,抬头见最前面孟廷昊的背影,忽然觉得王爷似乎有些落寞。
屋内,莫笙笑眯眯地看着云天,喜不自胜道:“师兄,你怎么会来京都的?”
云天将药汤端至莫笙的面前,刮了一下莫笙的鼻头,柔声道:“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这个臭丫头!”
莫笙接过汤药,捏着鼻子将药一饮而尽,将药碗搁在小桌上。
莫笙因为药苦,脸皱成一团,云天装作没看见,只道:“你这丫头倒好,不见则已,一见吓一大跳。如今才知道苦,为人挡箭的时候怎么不晓得顾忌自己?”
莫笙缓过那阵儿苦涩,只笑着轻描淡写道:“情势所逼而已。”
莫笙猛然抬头看向云天,惊道:“师兄,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为人挡剑的?”
云天低哼一声,不紧不慢道:“见你的伤口,出手之人的剑法十分精准,明明应该正中背心,你的伤口却偏斜,若不是你替人挡剑,何至于此?”
云天顿了顿,眼神悄然落在莫笙身上,“我只问你,谁是那个让你甘愿舍命相救之人?”
莫笙沉默着不做声,云天猜到了答案,低叹一声道:“师父常说,你是他三个子弟中最聪明的那个,如今却成了最痴傻的。”
提及师父,莫笙和云天都有些伤怀,莫笙抬起头,眼中含泪:“师兄,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过世的?”
云天眼眸沉凝,缓缓道来:“师父早年殚精竭虑助新皇继位,又因经历过多伤情别离,在你离开之前身体就已经有预兆了。不过,师父向来将生死看淡,照常走南闯北,济世救人,最后在云梦山含笑而终。”
莫笙珊珊落泪,云天望向莫笙,语气沉重道:“师父临去之前,曾说他此生不负父母,不负百姓,不负天下,却唯独负了一人,也就是你的母亲——沈嫣。”
莫笙哑然一惊,云天将往事缓缓道来。
“这件事也出乎我的意料。师父当时已然神志不清,只断断续续说了些当年之事。你母亲沈嫣乃是战火纷乱下幸存的孤儿,为师父所救,后一直跟在了师父的身边,和师父师徒相称。师父当时一心救世治国,未曾察觉沈嫣日夜相伴之下,对他产生了情意。”
“而战乱结束之后,沈嫣同师父表明心意,师父恍然大惊,但那时师父已至而立,沈嫣正值豆蔻年华,年岁相差甚大,且两人的师徒身份难为世俗所容。师父无奈之下选择避走远去,沈嫣虽容色平凡,然性情温婉,为当时的名将李睿、莫绍靖等人所倾慕。沈嫣年轻气盛,一怒之下嫁给了当时苦苦追求她的莫绍靖,等师父意识到心中对沈嫣的情意再回京都之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自此之后,师父从未回过京都,日后便又陆续收了我,你、还有小师弟为弟子,漫迹五湖四海。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师父他老人家虽有我们师兄妹三人陪在他的身边,然终生无妻无子,唯愿我们三人情同手足,不负此生。”
闻罢,莫笙早已泪流满面,云天用衣袖同小时候那般帮莫笙拭泪,莫笙伏在云天的怀中低声啜泣,许久之后,莫笙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冲着云天急声问道:“师兄,为何只有你一人来了京都,小师弟他人呢?”
云天轻声细语道:“师父过世之后,小师弟便对我说,他当年被亲人谋害被卖至奴隶市场,自生自灭,他要去将他失去的东西讨回来,再与我们团聚。”
莫笙松口一笑,道:“他一贯是有主意的,按他锱铢必较的性子,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云天也跟着笑了笑,莫笙忽得想起一件事,便问道:“师兄,我有一事不明,你可知师父他老人家为何选中我们三人为徒?”
云天秀气的眉微皱,细想片刻道:“这师父倒是从未提过。收你为徒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因为沈嫣,至于我和小师弟,暂时还未找出缘由来。”
莫笙回想起当夜孟廷昊所说的话,指出师父他老人家做事必有深意,而现在她身上已经得到了验证,那选中师兄和师弟,肯定也有缘由,会是因为什么呢?
莫笙百思不得其解,云天轻敲她的脑袋,柔声道:“不要再想了。今日你刚醒来,身体尚未彻底复原,切忌忧思过度。”
云天言罢,便将莫笙轻手轻脚地扶回被褥之中,叮嘱道:“你且休息,师兄明日还会再来!”
莫笙抓住了云天的手,惊异道:“师兄你没有住在昊王府吗?不会孟廷昊那个周扒皮连我救命恩人的屋子也不肯置办吧?”
云天将莫笙的手塞入被褥之中,温声笑道:“你师兄我向来素简,待不惯这富丽堂皇的王府。我在近郊寻了一处闲屋落脚,当做我的医庐,无人相扰,清闲自在。你放心,离王府不远,行半刻钟便到。”
莫笙安下心来,终于闭上双眼,云天轻抚她的额头,待她彻底睡去,发出轻微鼾声,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