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山洞,见到猴子果然在洞口处的藤蔓上吊着,一副惫懒样。官朗没好气地将它一把摘下,胡乱塞进灵兽袋中。
潘文打个哈哈道:“官道友这只灵宠端的厉害,竟能在此绝地轻易脱身。”
官朗心中一惊,方才战斗时猴子显露身手,怕是要泄露些跟脚,转念一想,此事多半瞒不住,苦笑道:
“这厮逃命一向有些本事,不过关键时刻不怎么靠得住。”
又别过头去,对身后那群散修拱拱手道:
“既然大家平安脱先,那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罢!”
“这……”
那些人本是跟着几位筑基修士来的,如今那几位前辈早一溜烟跑了,他们失了依仗,顿时不知何去何从。又刚得官朗仗义相救,见他们人少实力却很强,有眼力的早瞧出官朗是拿主意的那个,纷纷起了入伙的心思。几人交头接耳一番,一个老修上前说道:
“我等得道友救命,若是不弃,我们愿意同行。”
“就是,大家结个伴,人多力量大不是!”
那边有人附和,官朗虽说不怎么看得上这些乌合之众,不过有些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想着索性好人做到底,便做主道:
“好,那便一起走!”
见众人大多有伤在身,提议先寻处地方休整,才好继续探宝,众人自然言听计从,呼啦啦驾起飞剑,向远处飞去。
飞出去老远,才感到重土之力渐去,修士们不禁大松一口气,那种身陷泥淖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见前方不远处有处山涧颇为祥和宁静,官朗便提议在此地宿营,众人都有些法力不济,纷纷按下遁光,随他往山涧中降下。
到了近前,见到山石草丛中有点点蓝色荧光闪烁,有眼尖的修士立刻认出,叫道:
“那是冰寒蓝蝎!”
知道这种群居妖兽最难对付,何况冰寒蓝蝎又是极毒之物,那人有些迟疑,正想问官朗要不要换个地方,却见筑基女修已率先落在山涧之中,竟似有雀跃之意。
慕容晚娘本命便是蝎子,以前常在妖兽山脉中寻找毒虫,采集毒素,供那本命蝎子吸收,最常取用的便是冰寒蓝蝎的蓝色牵机。她一身使毒的本事,根本不惧毒虫,见到这些蝎子反倒像见了亲戚似的。
筑基女修捏个法诀,打出一道直径丈许的光圈法术,像是随手在山涧中用光彩匹练画个圈圈。又取出一只脂玉做的瓶子,抓起一把糖豆似的东西洒进圈子里。只听得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成百上千只蓝蝎争先恐后钻进光圈里,圈里一片蓝光,从空中望下,真如一面蓝色镜子。
正看得肉麻,又觉得新奇,听官朗招呼道:
“既然慕容前辈已降服毒蝎,那就在此住下可好?”
众人都以他马首是瞻,自无二话,在山涧中落下。
敢出来冒险的修士自不缺野外生存经验,无须调度,有人选好地方,将些多余的树木伐去,辟出一大块空地,搭建帐篷。生活做饭,各自忙乎不提。
……
“呸!狗屁的仁义道德,一旦有事还不是各扫门前雪。”
老修对着篝火堆啐了一口,一脸不忿之色。
官朗微微皱眉,将自家酒葫芦递了过去,那人道声谢,接过葫芦喝了一大口,又赞起灵酒来。一番接触,官朗知道那群散修都是从丽泽城来的儒修,那边风土人情与官朗故乡芝麻洼颇类似,两厢越聊越是近乎。不过儒门修士惯于站在道德高地针砭人物,对那些人抛弃同伴的行径仍旧耿耿于怀。见他满腹牢骚,官朗宽解道:
“仙路漫漫,艰险相随,一些坎坷道友何必放在心上?”
“呃……恩人教训的是,我到底是小气了,不如你们道家那般逍遥。”
“那你不如转修道家。”官朗揶揄他道。
“呵呵,道友说笑了,说笑了。”
见他尴尬,官朗不再与他玩笑,毕竟这位叫陈弓的儒修乃是炼气八层的后期修士,年龄修为均远高自己。又好奇内地散修生态,虚心向他请教起来。
“一潭死水!”陈弓无奈叹道。
内地就那些个地,人口繁衍却无止境,修士战争的根本动因便是人地矛盾。不过如今的修士战争大多不伤凡人,不是卖掉就是迁走,官朗有亲身体验,十分清楚这一点。空出来的土地往往用不了多久又被占领家族的领民填满,那些小家族无不如履薄冰,活的并不轻松,散修的日子就更加艰难。
“既然艰难,为何不去外地讨生活?散修毕竟往来自由。”
官朗会错了意,把人家的谦虚之辞当作了实情。
陈弓干咳两声:
“拖家带口的,去哪里都不容易。我们内地的散修虽然收入微薄,但胜在稳定,又无安全之虞。在外漂泊,时刻命悬一线的日子也不是人人过得。”
似他这般都有凡人亲眷要看顾,倒真不是可以潇洒自如,陈弓敢出来乱跑,是因为族中还有位后辈修士。接下来陈弓一席话,倒让官朗开了些眼界。
原来在内地仙城散修与边缘外围的生活方式大有不同,狩猎寻宝什么的是不用想,周围都是有主的熟地,但修士可以做的营生确实不少。
有一技之长的自不消说,跑买卖贩运的大有人在。还有被雇去参加家族间修士战争的,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勾当;更多底层修士是从事灵植、育兽这些基础行业的。
大凡修真家族都有自家的灵田和畜场,这些东西凡人侍弄不了,本家修士又不愿意做的,只好雇外边的散修来干。这种工作报酬不高,但是很稳定,又没什么门槛,会几手简单的【云雨诀】、【清洁术】之类的小法术就可上岗,说白了就是修真界的农民和饲养员。
陈弓本人是炼气后期修士,自然不稀得做这类活计,他凭借和东家的一点儿交情,在丽泽城的一家炼器铺子干着奉行的差事。他倒不懂得炼器,不过察言辨色、能说会道的功夫是有的。经年奉行历练下来,对于法器、灵材这些那是门儿清。
官朗心中一动,寻思着自己储物袋里尚有许多认不得的物事,是不是请这位给掌掌眼?又怕拿出的东西惊吓到对方,平白露了自己跟脚。
他倒有些多虑,都是明眼人,谁曾见过炼气初期修士百万价地往外掏灵石?跟脚早就露个底儿掉。何况他与两位筑基女修的关系暧昧不清,都当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活命之恩姑且不论,其实陈弓等人跟着他,也是起了结交的心思。
正自踌躇间,又听陈弓说道:
“此外,在下不才,还做着一家道场的兼差,教习些法术诀窍,亦可贴补一二,收入马马虎虎,勉强维持日常用度罢了。”
陈弓说起起自家事,言语间颇有些自得,看得出他混得并不差。听他说到道场,官朗来了兴趣,请教下来才知道丽泽城的道场很多,炼丹、制符、灵植、育兽、法术、道法……教什么的都有。有修真家族办的,也有散修合伙开的;短期的,长期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甚至还有专教女修驻颜塑身的,教授房中之术的,据说生意也火的很。
“内地重商!”陈弓此言不虚,官朗不禁有些意动。
他这趟来虫漠,没想到会发那么大一笔财,更没想到旦夕间却又不翼而飞,可谓是大起大落。虽说还剩下不少,但有许多是属于晚娘的,他也不好自专。这种冒险的生活毕竟不是常态,为长远计,还是要回归平淡的。
他倒不是没考虑过加入枫丹门,如今枫丹门的门槛不高,凭借与王蠹鱼的交情,相信可以入门,不过范舟和苏西一定是要共同进退的,苏西还好说,可范舟资质太差,就算入了宗门,他俩还是受人摆弄的角色。
过了二十多年不能自主的生活,刚有些觉醒的自我意识令他打心眼儿里不想再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中,相信范舟也会这么想。
另外,晚娘跟着自己可是为了搏机缘的,他若是入了宗门,人家凭什么跟你?还有祖传玉简的秘密,似乎推动着他走一条不寻常的道路。
可是长期以来最大的困扰就是自家修炼上毫无指导,完全靠自己个儿琢磨,时常有种盲人骑瞎马的感觉。这还不算,最头疼的是还得指导两个小的,自家就是半桶水,可是难为死他了。
官朗眼珠子一转,想起阿飞的邀约。“那个叫阿飞的不也是在丽泽一带,说不得日后去青蛙会看看,在丽泽城中修炼个十年八载,也可学到些东西。”
正这么打着主意,陈弓却向他打听白鹿城和枫丹门的情况。
“消息都传到你们那边了?”官朗故作惊讶问道。
“可不是,天下震动!”陈弓语带夸张,不过散修关心此事倒是真的,他们这拨人本也计划着走完虫漠这遭,便去南疆瞧瞧,若真有传言的那么好,说不得就留下了。
“我想去你们丽泽城,你却想往妖兽山脉跑,这可真是围城啊!”官朗心中苦笑。
连日劳累挣命,都有些累了,胡乱吃些东西,安抚完伤员,大家各自回营帐休息,只有几个年轻后生还围着篝火喝酒聊天不提。
官朗寻个空子,哧溜一下摸进晚娘的帐篷,不过吸取了前次教训,再入人家闺房必定先要通禀的。
“何事?”晚娘并未休息,正在调制刚从冰蓝寒蝎身上取下的蝎毒,漫不经心问道。
见女子面前摆了一堆瓶瓶罐罐和一只小木鼎,正聚神做法,官朗饶有兴味的看了一会儿。简单问答几句,知道她炼毒和配制淬体药剂差不多,都需要提炼鞣制,功效才得最好。耐心等她忙完,官朗取出一张隔音符化了,才郑重说道:
“猴子那厮有古怪!你帮我参详参详,是个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