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不知名的长牙顶端,阿狸王者似的左右张望,然后不再迟疑,一屁股坐了上去。顺着光滑溜溜的牙骨表面,急速坠落,身子抛飞出去,划出道美妙的抛物线。阿狸在空中几个侧翻,轻巧着落在对面的王座上。
根本没什么王座,那不过是一颗巨大的臼齿,表面因为它的主人生前过度使用几乎磨平,只是中心处有些凹陷。
这里是阿狸的乐园,整座白骨堆都是。
阿狸是一只妖兽,生着一张聪明的面孔,可惜的是,它的灵智不高。其实是有些低的,也许是重土抑制了它某方面的发育,总之,它只是一只妖兽。
谁知道呢,阿狸本不属于这里,但是不出意外的话,它会在白骨的乐园中度过一生。
阿狸此时正懒懒的躺在臼齿上,哪怕那些讨厌的人类将这里打的乱七八糟,它也无所谓。它是一只笨笨的妖兽,胆子也很小,并不知道如何对入侵者进行反击。
将一颗黑白相间的珠子吐了出来,心中默念了类似“芝麻开门”的咒语,爪子里便多了一把亮晶晶比它的身子还要长些的飞剑,然后抱着飞剑甘蔗般的啃了起来。
若是有人类修士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捶胸顿足大呼可惜。
“败家玩意儿,那可是三阶飞剑呀!”
的确有人看见了这一幕,不过并没有如我们预设的反应。
黑衣女子出现在对面的巨牙上时,阿狸一骨碌爬了起来,有些好奇地张望来人。
女子没有继续靠近的意思,而是盘膝坐下。面纱遮住大半容颜,藏得住潭水的眼眸平静无波。取出一支线香点燃,一缕青烟袅袅,盘丝般将女子缠绕,她终于抬眼望向阿狸。
阿狸的眼珠子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实在猜不透她要做什么,为何那样看着自己?
怜悯。
阿狸不知道那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但着实被酸倒了,心中莫名悲凉了一下。
“呃…好香!”
青烟丝带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包围过来,阿狸沉沉昏睡过去。它的身子四周有缕缕烟气萦绕,恰如一副牢笼将它死死锁住。
“对不起了。”
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已来到阿狸身边,心中默念一句,冰冷的眸子里没有慈悲。
手起,
刀落。
直到被开膛破肚,阿狸再也没有醒来过。
“有了!”
黑衣女子眼中绽出喜色,将从阿狸身体中取出的黑白色珠子揣进怀中。正欲离去,瞥见它爪子上的半截飞剑,叹了口气,俯身拾起,头也不回的离开。
……
“阿狸……你别拦着我,我要杀了她!”
“你拿什么杀她?那是个筑基修士,我们不可能打得过。”
“那你说怎么办?阿狸白白死了不成。”
“可不就是白白死了,不过…”
不知过了多久,骨头堆里又爬出两个人来。一人着粉,一人着墨,好比粉墨登场。
两个童子般的小人儿,身材不过数寸长短,打扮的有模有样。可惜只有骨相,没有皮相,根本是两只玉琢的小骷髅,但他们脸上此刻挂满任何骷髅不具备的哀伤和愤怒。
…
“你是谁?怎敢冒充木娘!”
刘敢指着不期而遇的黑衣女子斥道,心中惊疑不定,殊不知黑衣女子更惊:
“我靠,一个照面而已,怎就被他识破?莫非我这天赋还有破绽?”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捏着嗓子反问。
“嘿嘿。”
奸笑一声,刘敢围着女子转了小半圈。
“没听过那句话吗?”
“什么?”
“闻香识女人啊!你的…不香。”
“我去!”
黑衣女子一个倒仰,不再跟这痴汉纠缠,劈出一剑,夺路便走,却迎面与几人撞上,为首那黑衣面纱女子,竟与自己一般无二!
“木娘,这是什么人,怎冒充你的模样?”
发问的是刘敢。
“怎么,难道她不是跟你一伙的?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叫人假扮我,无耻,下流!”
晚娘与潘文夫妇等人彻底被弄蒙,狐疑之际,假木娘已然出剑。
“她明明也是筑基初期,怎会这般强!”
用蝎尾夺仓促挡下对方飞剑,晚娘踉跄倒退数步,气息大乱,已经受了内伤,更加惊疑不定,对潘文强命道:
“这里的事你们插不上手,快去找官朗,我过会儿与你们会合!”
潘文本想帮手,被小云扯住袍袖,微微摇头,夫妻间一个眼神便已默契。筑基存在的战斗,他们几个确实帮不上忙,留下来只会添乱。
“前辈多加小心。”
殷殷叮嘱一句,潘文只得带了几人退走。假木娘去路被阻,无法追杀,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呵呵,也罢,你们两个生前有缘无份,今日我便成全你们,做对亡命鸳鸯吧!”
“你究竟是谁?”
假木娘此言一出,晚娘心里咯噔一下,与刘敢同时喝问,心中不约而同出现一个名字:
“谢无伦,竟然是他!”
“你……你竟敢反水,可知背叛我涂山刘家是什么后果吗?”
面对筑基修士,刘敢依然底气十足,毕竟是南疆刘家的核心弟子,非茅家女那种样子货可比,问话间已将一张符箓拍在身上,招出飞剑在手,做足防御架势。
“哈哈哈。”
大笑几声,原地打个转身,那女子已然换了相貌,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态,不是谢无伦是谁?
“既然识破我的行藏,那便留你们不得,刘贤侄,对不住了。”
一手遥遥虚抓,周遭灵气鼓荡翻涌,刘敢只觉得喉咙被扼住,死命掰扯却落在空处,吐着舌头对晚娘喊道:
“我们间的恩怨再说,先联手对付这厮!”
虽不情愿,奈何形势比人强,一旦被谢无伦腾出手,形势怕是要遭。飞快拨完心中小算盘,晚娘再不迟疑,将一面黑幡祭了出来。
呼,呼,呼!
阴风惨惨,百鬼齐谙,卷得满地骨屑乱舞,灵气紊乱。刘敢只觉得脖子上的劲道稍泄,两腿扎稳,倒仰着运力撕扯,终于挣脱束缚,狼狈倒退出去十余丈。
“哎哟!”
谢无伦双手抱头向后疾退,显然吃了黑幡的暗亏。一来筑基不久,境界还未全稳;二来筑基后只在秘境里打转,他又是惯打黑枪的,还未遇到过强手。因此他实力虽强,但斗法意识还在炼气层面,遇到不明跟脚的法器,一时便吃了瘪。
晚娘见状大喜,催动黑幡一路狂攻,不给对手喘息之机。可惜御使黑幡到底吃力,与当初那蛮女一样,再难腾出手发动致命攻击,只得朝刘敢那边狂打眼色,示意他绕至身后偷袭。
不愧是迷了自己数十年的痴汉,小小不言的眼神,对方立刻会意。趁谢无伦立身未稳,刘敢扔出条【缠丝绕】直裹其双足,捏个剑诀,手中飞剑笔直朝他后背飞去。
到底是上过【百修榜】的人物,刘敢这种偷袭还难不倒谢无伦。凭空一个铁板桥,整个身子已与地面平行着倒飞,缠丝绕与飞剑俱都落在空中,与他擦身而过。又麻花般地几扭,金鱼戏水似的在空中浮游,飘逸灵动竟不亚于施展了【大飞行术】!
即便是敌人,晚娘也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句。
谢无伦已经越过刘敢,两厢交错之际,一掌横扫,刘敢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一头扎进晚娘的黑幡。来不及将幡收起,连人带幡被撞入骨头丛中,好半晌,两人才灰头土脸爬了出来。
谢无伦却已揉身欺至,挥剑便砍。两人再无退路,刘敢抢步上前,将女子护在身后,举着二阶盾牌死死抵住。
砰!砰!砰!
金铁交击,如中败革。
“呵呵,乌龟壳虽硬,奈何我的剑最擅破甲!”
向手中飞剑吹口气,斜眼看着连人带盾碎裂的刘敢,谢无伦自我陶醉道。
刘敢两臂俱被斩断,胸膛被斜斜切开,头冠早已不见,披头散发地倒在一堆血泊中。用一条断臂艰难杵地,吃力扭过头,用生平最深情的眼神看向黑衣女子道:
“我……我终究对你不起,你却也……也不知我的苦。不管你原不原谅,如今……我也算解脱了……”
“唉!”
心中重重喟叹一声,心情复杂的看着男子死后释然的面容,不知不觉几滴清泪滑落,心中自问:
“可悲的是我还是你?你的爱是侵略,只会给彼此心头洒满淋漓鲜血,你虽为我而死,却教我如何化却那些伤害……”
“真是个痴情种子,可惜了了!只是堪不破这一层,你再修行又有何益?”
谢无伦这话令女子心中猛然一惊,放出蝎尾夺的毒针,直扑面门而去。女子再不迟疑,趁其闪出空档,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