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幽幽转醒,觉得屋子里寒意彻骨,不仅想要裹紧几床被子,却发现身上连棉被都没有,只得哑着干裂的嗓子,轻轻唤着清颜,清霜。“清颜走进来,扶着沈宛坐直了身子,伏在沈宛的膝上,不由得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生死有命,终归有一天会结束这条命的。你不必哭,算一算也还有七天的时间不是?清颜,我不想要我快死了,还看见你哭着的样子。清霜呢?在哪?”沈宛笑笑,轻轻的摸了摸清颜的脸。
“主子,清霜去取饭食了。主子,你为什么要喝那墨妥罗花,明明不是你。清颜抬起哭肿了的眼睛,看着沈宛。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做的,但是,我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我们是无罪的。所以,我只能喝下那墨妥罗花。依南宫珏的性子,我若做辩解,只能是越描越黑,有可能赐白绫三尺、匕首一把什么的,这种做法也算是缓兵之计了。“沈宛叹了口气,倚着床躺着。“躺得我骨头都酥了,你扶我到处转转吧。”
清颜觉得主子有心情出去散步,是好的表现,她也明白,如果沈宛死了,那么她也不独活。
清颜给沈宛裹紧了好几件衣服,最后披上了狐皮大氅,沈宛觉得冰冷的身体好像一瞬之间有点儿暖和过来。沈宛觉得身子好像比往常虚弱了很多,每走一步都会喘不上来气,但看着清颜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沈宛还是要强围着宛仪宫走了一圈。其实这是冬天,宛仪宫里只有连绵不断的雪和光秃秃的树枝,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景色。
沈宛刚要回去,看见清霜垂头丧气的走进来,种只捧了一碗粥和两块馒头罢了,“狗眼看人低,我去要吃食,他就只给我这一点儿东西我气不过要理论,还被内务府的总管给讽刺了一顿。“清霜将粥和馒头放到屋子里,愤愤不平的说。
“罢了,风水轮流,别去招惹他们,忍一时风平浪静,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不想多生事端。你们吃吧,我没心思吃。“沈宛在床上坐下,“我又困了,我想睡了,你们吃吧。”
“主子,你别这么说,你这样说,清霜心里好生难受。“清霜说着就要抹眼泪,却被沈宛拦住。
“不许哭,我不想要我快死了,还要看见你们哭哭啼啼的模样。”沈宛躺下,背过身子,要睡觉。
“好,我不哭。°清霜轻轻说。
沈宛觉得身子好像是一日不如一日。沈宛默默数着日子,到了第七天晚上,沈宛带着清霜和清颜,来到了钦天监的高台上。月光如水,如缎子。沈宛轻轻站起来。
看见南宫珏站在高台下面,朗声对沈宛说,“沈宛,你给朕滚下来!”
沈宛看着南宫珏,“珏郎,今天是第七天了,我想来看看你。珏郎,我就问问你,你对我有过真感情吗?你对我有没有那么一丝情义。”
“曾经有过。”南宫珏的声音好像寒冷的冰窖,抬眼看着沈宛。
“好,我知道了,有你这一句话,我死也就足矣了,沈宛啊沈宛,我原来没有错付感情,珏郎,你看过我跳舞吗?我好想跳舞给你看,你看看好不好?“沈宛有些暗淡的眸子看着南宫珏。
南宫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宛。沈宛轻轻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嫵婉及良时。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嫌婉及良时。是苏武的《留别妻》对不对。“南宫珏看一眼沈宛,沈宛没有理会南宫珏,轻轻跳着舞。
没有伴乐,只有清冷的月光的慢慢游动,沈宛白色的衣裙在缓缓飘飞,留下月夜中最美的痕迹。
南宫珏一个飞身跃到高台上,紧紧拥抱住沈宛,好像天地间只有这两人地老天荒的一拥,沈宛抬眼看着南宫珏,虚弱的依偎在他身旁,“珏郎,我好疼啊,我好疼。“南宫珏看看沈宛,腕上开始流血,落在地上,好像三生石旁盛放的彼岸花。
“娆娆,不要!娆娆,你别流血了好吗?我错了,我应该相信你的。”南宫珏手忙脚乱的揽住沈宛,将她放在自己的膝上,沈宛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南宫珏俊秀的容颜。南宫珏的面颊上留下了一抹血痕。
“珏郎,我不许你哭,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原先是最不信命的,但是今天,你就让我信一回吧。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恐怕以后都不可能了。下辈子,我们再见好不好?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沈宛越说越虚弱,好像这番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娆娆,对不起。你不要死好不好?“南宫珏好像要给沈宛止血,却怎么止都止不住。沈宛拍拍他的手,“不要帮我止血了,这墨妥罗花,是止不住的。珏郎,这样躺在你怀里死去,好,我好想要和你在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珏郎,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你不要哭,我不想要我死了,还看见你在哭。“忽然,一声响亮的雷划破了天空,雨点落下
来,落在沈宛的面颊上,落在地上,鲜红的血水混着雨水成了粉红色。沈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珏郎,雨好舒服。雨好美,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这就是我心中最美的雨。
南宫珏轻轻抚着沈宛的脸,“娆娆,不要。娆娆对不起。“南宫珏俊秀的脸上沾满了雨水。沈宛的身上也是湿透的。
雨丝微凉,风吹暗香朦胧,沈宛想伸出手,却一丝力气都没有,“好美,好舒服,南宫珏,我很喜欢这样。”
沈宛疲惫的垂下手,闭上眼睛,他最后听见的是南宫珏的哭声,划破了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