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得出这样的结论,当然还有别的判断依据。
她接下来叙述的声音低沉,几乎融化在车辆来往的噪音中,“当时我被家里曾经雇的仆人拦下说了两句,他说话语义不祥,话里话外还表现得很怜悯,但——神情里有点炙热和贪婪感。我当时觉得不对,但也想不到太多……”
其实还是因为想从这个男人口中得知第一手情报,被拖延了几分钟。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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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发觉花匠回话心不在焉,大小姐勉强和他交流了两句,又探知此地并无他人之后,干脆当场暴起,一膝盖断子绝孙,电线一绑就是一番就地取材的严刑逼供。
男人没坚持多久,很快吐露真相:
“我说,我都说……只要有守在这里的人发现大少爷大小姐回来,就报给他们拿钱。二十万。我小儿子今年择校,家里实在是缺钱……”
于是大小姐话都不听完,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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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了十几分钟,错过了一班车,于是跑路的时候被一个小黄毛带小伙伴拦了。”大小姐平静道,“逃脱过程中挨了顿打。”
这句话里省略了几万字的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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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不是所谓的上头有人,是中二少年混混团体。
战战兢兢混迹其间的小黄毛就是花匠的第二个小崽子,十三中学,成绩稀烂——曾经是大小姐暗地里的痴心爱慕者,当然大小姐根本连他的脸都没记得过——而这件事如今的唯一作用,就是认出了在公交站台下,一身平民打扮,自觉不会被注意到的大小姐。
好好等车的大小姐并没有任何犯/罪后的心理负担,毕竟——“和中年老男人来了一场捆/绑play和语言凌/辱——吃亏的不该是我吗?”一时竟无法反驳。
于是对她而言,身后那两甩棍下来得毫无征兆,一棍子落在她右肩,一棍子抡到她后腰,大小姐叫都没叫出来,脑后一只手往嘴上一捂,整个人生生被拖到站牌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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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她身吗?”“是个女的欸。”……
在切切私语中大小姐渐渐清醒。刚刚痛蒙了,意识恍惚了几秒钟。
她动了一下,后背抵到站台广告牌,才发觉自己竟跪坐在地上,腰上还有一只手在搜寻什么。
她稍一抬头就和蹲在身前的小混混面面相觑,自告奋勇来搜身的那个黄毛面色发苦,期期艾艾的,似乎在用眼神向她请罪。可是大小姐看不懂,她脑海里只飘过“好像是未成年——未成年人保护法——这顿打挨了也白挨——因果报应吗——他们在找什么——我觉得不太妙——”
——然后猜测一路驶向应该被屏蔽的**场面。
“你行不行啊”“找不找得到”“妈/的也没说是什么东西,只说是能随身带的小物品”……粗俗的讨论声音宛如魔鬼的低语,不断有新的手探出来在肩上和腿上摸索。
现在只是在表面搜寻而已……
被包围的大小姐身上沁出细汗,后背的伤痛得她脸色惨白,但居然这样大脑还能领会到“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的意思。
“是……镯子……”她竭力低垂,长发掩面,大脑疯狂思考,斟酌示弱,“但是取不下来。毕竟是小时候戴上的。”
但回应她的是碾在手背上的运动鞋后脚根。
从未体验过的施予暴力和支配的快意充斥了本来就没有多少自制力的愚昧大脑,冲动的破坏欲油然而生,稚气未退的年轻脸上是和同伴眼神交流后耀武扬威的隐秘兴奋感:
“踩断就……能取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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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脱过程中挨了顿打。
“就是这样。”
能够说出口的只有短短一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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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记膝踢不偏不倚打在腹部,“咳——”勉强站住的女孩直接滚倒在地。
并不是猝不及防,而是有意为之。
不知不觉翻滚到站牌边的女孩流畅地蜷起身缩成一团,用后背承受着上了兴头的小鬼们没轻没重的拳打脚踢,很快又被扯住长发拖翻在地。
情况很不好,大小姐用右手护住头,眼前一片发黑,在拖行和踩踏后,被重点关注的左手几乎失去知觉,腕上左右侧皮肉被强行取物的粗暴刮去一层,原本白皙的手指上全是刚刚践踏上的鞋底的灰,连移动都很勉强。
明明镯子已经在为首的小混混手里把玩,他们却根本不肯放过到手的玩具,只是凭借一时兴趣肆意妄为——就像小孩对待不小心被捕捉到的蝴蝶一样,撕裂翅膀,折去翼足,随后在鞋底留下会被妈妈刷干净的小小污渍。
——这样下去不行。说不定会有更可怕的情况发生。
“哇——”
在闪躲中竭力先前躬身的情况下,大小姐暗地里猛地按压腹部的伤口,在生理性眼泪上来后,她非常努力地吐了自己一身,带着消化道新鲜气味的污物上身后,堵在周围的小鬼们果然纷纷嫌弃地退开了一步。
但还不够。
大小姐模糊的视线中看到站牌上电子显示屏红色的光,唯一会经过的班车只距离一站路。上次失败的尝试表明,司机和乘客是不会因为肉体的打击响动和呼救声,而好心下车查看陌生人的遭遇的——这同样导致了劫后余生的小鬼紧张过后更加残忍的报复。
所以——
短短的几秒内,大小姐下了决断。
齿列悄无声息地在舌侧猛然合拢。“磕哒”一声闭合的音效。
无法抑制的生理眼泪顺着重力滴到裤腿上,鲜血在死死抿住的唇缝里积蓄,很快就达到了目标量——一切都被遮掩在大小姐跌坐时垂至膝盖的长发中。
于是,被团团围困的女孩,除了在列车经过时发出过一声呼救和无法抑制的闷哼和呕吐之余,从来没有张过嘴的女孩,突然仰起脸揪住自己腹部衣物,在小混混惊恐地注视中,抽搐着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染红了已经看不出原来色调的上衣。
“出事了”“她是不是死了”“我们杀了人”
短暂的安静后,听见列车来临的响动时,为首的老大再也拘束不了这群熊孩子——他们立时四散而逃,就连传说中的爱慕者黄毛也没有勇气多留下来一秒,正如先前他连劝阻都不敢说一句。
只留下躺在原地,生死不明一动不动的女孩
——躺尸了几十秒后自己爬起来上了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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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到最后,大小姐已经绕进了一间公厕。她打开水龙头,洗净黑石上残余的烂泥,随后径直去向最后一格【正在维修,请勿使用】的隔间。
关门,落锁。
“有别的人在找你。”大小姐开门见山。
系统一时不能明白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它不会清楚,这一瞬大小姐想到的是,自己就是在这里对着镜子,忍痛舒展手指,感觉骨骼损伤,处理创口的,所以它也不会明白得出这句结论的背后,是怎样惨烈的事实经过。
“你还愿意被我拥有吗?”下一句也直白得不像话。
【我的承诺一直有效。】系统直觉不能说不。
“那就直接开始吧。请你现在就成为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