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国这几年风雨不顺,偶有甘霖也会顷刻间转化为****,次日便又是火伞高张、焦金流石的鬼天气,庄稼难以存活,连动物也病倒不少,连发瘟疫。
人们都说,是大靖帝王作乐无度,惹了神怒,因而遭了天谴,使得大靖绝大多数地区都是民不聊生,艰难度日。像是昼离待的那山下平静的小村落那般,还能山清水秀的,早已寥寥无几了。
若要问为何这处小地方能躲开劫难,皆道是村名起的好——崇仙村,因此得了神仙庇护,人们便在村口立了敬神碑,时常祭拜。
原本这村落偏僻,少有人来,便渐渐被淡忘,却在前不久,有避难的几人,茫然闯了进来。
几人见此村落百姓安居乐业,丝毫未受到影响,便考量着上报朝廷,请出这里的庇佑神仙,来拯救大靖。接下来,这几人却接连遭遇诡事,死相凄惨。
随后县里也听闻此事,陆续派人来此游说村民,发现只要来了以后不离开,便不会有事。于是再后来,朝廷干脆派县老爷把官邸搬来了,便开门见山,要见这里的神仙。那谁找得着?
于是便隔三差五地派官兵巡查,名曰维护治安,实则搜查这护佑一方土地的神仙,究竟在哪。
“小小童,阿离姐姐的事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吗?”小羊棚里,小童盯着四下无人,便一遍又一遍对着妹妹交代。
小小童皆是乖乖点头,拿小手把嘴巴捂的严严实实的,以示自己的真诚。
而深居不出的某位昼离上神自然不知道这些。
不过,为了早日摆脱那寒洞,昼离每日在山涧中勤加苦修,加上万兽生灵玉对司灵官的给养,昼离的伤勉强算是恢复得还不错,只是不能再像那日一般随意使用法术了。
小童和小小童也总是隔三差五地偷一些好吃的给昼离带来,一月下来,可算把瘦弱不堪的昼离上神又养得有了些神色。
这日,昼离上神正拍着手上的灰,擦了一把汗,看着眼前这座勉强成型的茅草屋便算是建成了。
“哇……阿离姐姐好厉害!一个人就可以建一间屋子!还有大秋千!我阿爹去年修屋顶还摔了腿呢!”
秋千还没捂热,小小童又两眼放光地盯着屋前那只木马:“这个马儿怎么没有腿哇?它被砍掉了腿吗?好可怜啊(?д?;?)”
“它要是有腿你就不能骑着摇了呀!”昼离叹了口气,把小小童抱到木马上轻轻推着。
“阿离姐姐确实厉害。”小童身为哥哥,自然不能像妹妹那样做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背着小手盯着木马看了许久,才道,“阿离姐姐一个人是怎么做完这些的?”
昼离干咳了咳,这些小东西嘛,自然是用法术制作的,不过屋子可真真是自己盖的!不然她那点修为,怎么搞得定。
“你们有没有乖乖的?没有给其他人讲对吧?”
小童认真摇了摇头,严肃道:“阿离姐姐本来就受了那么重的伤,要是被坏人知道阿离姐姐是大仙,肯定要对姐姐做坏事!”
“真乖!乖的孩子有奖励!”说罢,阿离便掏出两块泥团给他们,“这是姐姐我亲手捏的,喜欢不喜欢?”
说泥团是真的看不出这捏的是啥玩意儿。
“好丑啊……”小小童瘪着嘴巴把手背到身后去,满脸不想要。
而小童却连忙将两个都抢抱在怀里,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这叫神兽!你懂什么?”
“嗯!还是小童会说话,本大仙很欣赏你!”昼离抄着手很是赞同地点着头。
……
这些时光间,昼离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好像什么都记得,夜里只剩下一个人了,就坐在茅草屋前,望着月亮,想着嫦娥到底能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
可即便再如何逃避,那些事情都始终是要面对的。她若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想着,便举起一坛酒对着自己猛灌,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熟悉的身形,便拎了酒坛子给他。
“这是山涧最甜的水和山里最甜的果子酿的酒,你要尝尝吗?”
“上神身体还未痊愈,不宜大饮大醉。”
“什么上神?这里只不过有个装大仙的疯女人罢了。”说罢,继续自饮自醉。
御风便如从前那般,对她始终是那般宠溺的样子:“上神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是我们的上神。如果没有了上神,我们什么都不是。”
“可是星星!星星没了!!!……”
“哐——”
连御风也从未见过自家上神这般火爆的脾气,看着被杂碎在地上的酒坛子,不由怔了怔。
“那日他还跟我说……想再去……”说着却开始有些哽咽起来,也不知是醉了,还是难受,“仙岳山……舞剑……作乐……”
再往后,说便成了哭,哭得无法发出一个完整的字音,干脆就哇的一声抱着脑袋哭起来。
“风还在……”
御风只能从她身后轻轻替她拍着背,像哄孩子一样揽着她在怀里。拍着拍着,这“孩子”便在他怀里渐然睡着了。
御风见昼离睡得极沉,有些心疼,将她轻轻带回屋内,盖好被子,轻声道:“只是御风现在还不能守在上神身边,但御风一定会保护上神的。”
御风心里想要的只是自家上神平平安安,无所忧虑的样子,却又害怕风浪只是开端,晓星的死可能只是刚刚开始。
当清晨的鸟语将她唤醒,闻见一阵泥土的清香,枕着手臂望着窗外的她,轻微勾唇苦笑。
这么好的光景,就像那般好的人。
白白在她身上,浪费了。
“这里有间屋子!”
好吵啊。
“听村民说这山里虽然山清水秀,但是神圣之地,从未有村民逾越上来盖些东西。顶多也就是孩子们偶尔玩耍而已。”
村民?是小童和小小童他们的村子吗。
“难道里面真的住着神仙?”
“这……这么破的屋子,好像一下雨就能塌一样……”
也不知道是哪个有眼无珠的,真不会说话。
昼离揉了揉眼,再竖起耳朵便听见外面的人更靠近了些。
“请问屋子里是何方人士?我们乃是崇源县官兵,并无恶意,能否请主人家出来见面?”
这话说的有些气势不足,该是怕得罪了神仙。昼离听着,便仿佛能看见一群人在外面面相觑的模样。
他们想找神仙?难不成县官也想求什么长生不老之药?
神仙?呵。
神仙算个什么东西,一样避不了腐朽、无知、欲望。神话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白衣天仙,都是些腐朽无知之辈!
来去皆不若做个逍遥的山野村夫,讨得一世清闲,便是世间之万幸了。
“有人在吗,没人的话我等便要得罪了。”
昼离看了看被自己搞得乌烟瘴气的屋子,眼珠子一转,干脆翘着二郎腿在桌前吃上了花生,喝上了酒。
外面的人终究按耐不住破门而入。但见一布衣女子一腿盘在另一腿上,侧靠在桌边,一边扔着花生米拿嘴去接,脸上也是花里胡哨的不知抹了些什么东西。
见几个衙役模样的人进来,她瞪着他们的眼睛就好似个被抢了食的乞丐,瘪着嘴,没等来人开问,她便先破口大骂起来。
“你们哪来的一群乌合之众也敢破本大仙的门!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要本大仙施个法叫你们通通遭到报应?!!”
进来的几个衙役一下子被吼懵了,为首的一个虽有些怀疑,却还是恭敬躬身行了个礼,稍微挤出谄媚的笑意道。
“还请大仙勿要与我等凡人计较。不知大仙来自何方,也好叫我们老爷好生款待大仙。”
“我从来处来!去处去……”
这刚站起来想要摆摆谱儿的某位大仙,一脚踩在凳子边,一个重心不稳,连凳带人一块儿给摔了。
还没神气一刻钟的大仙此刻便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直嚷嚷。
“妈耶!当官儿的欺负老百姓了!我这腿都要折了!”
一众衙役哪见过这转变之迅速,皆是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看着这所谓的大仙自导自演。
“你们县老爷不给我赔个百十两银子,本大仙、赖上你们了!”
“是个……疯子?”
“痞子吧?”
“碰瓷呢?”
“缺钱花了。”
后面儿几个衙役小声讨论着,前面为首的那个却脸色渐为不悦,道了声:“撤!”
留下那只坐在地上抱着腿的人对着他们着急地呼喊。
“别走啊!我不要钱了!你们包我吃喝拉撒就成了!别走啊!——”
一众衙役互相摇了摇头唏嘘几声。
“年纪轻轻就走到了这境地,可真是惨绝人寰。”
“要是没疯说不准还能娶回家做个媳妇儿。”
“你口味儿未免也太重了吧!”
“就是性格差了点儿!”
娶你大爷?
昼离皮笑肉不笑哼了声,抓起桌子上的花生米塞进嘴里。
不过这地方确实不能再一直待下去了,麻烦事儿只会越来越多。